那一束束新鲜的花朵,无论再娇艳、芬芳,也只是在一次次提醒她,他痛失所爱,她或许亦然。但本来是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的。直到叶勤勤死了。“痛苦还有愧疚,几乎要了陈深的命。每一次醉倒时他应该都在想,如果没有我,他还能带着满腔赤诚的爱意追到意大利去,在叶勤勤死去的街道抱着她的骨灰狂舞……”“可偏偏有我,我是他深厚爱恋里的污渍,让他丧失了为叶勤勤立碑的资格,可那通电话是他打的,我们的关系是他发起的,他甚至不能怨恨我,于是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寻死觅活。”
“所有人都能进到他的房间,只有我不能,我送来的餐盒,来时怎么样,拿回去的时候还是怎么样,我知道在他心里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更没有分手这个概念,可还是有那么一丝隐晦的期盼,想着他会不会为了我做些什么。”
“我风雨无阻的花了两个月时间,每天都来找他,给他送饭,或者隔着门板和他聊天,他始终没有回应过我,我也不知疲惫。”
“元旦那天,我带了饺子来找他,看到昨天送来的饭盒一动未动,我叫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和往常的每一天都没有区别。”
“就在我打算收拾昨天的饭盒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我知道我老家的小妹用我的身份证和手机号注册了乙游账号,那正是游戏里的虚拟男友打来的新年电话。”
“他说,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忙,肯定很累了,要不然今天就把所有的事都抛下吧,跟我走,我带你逃离地球。”
(注:有些乙游会以虚拟男友的口吻给用户打新年电话。)邵晴捂着脸,眼泪从她指缝中滑落,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晕出大片水痕,她感到痛苦又感到解脱:“那一瞬间我明白了,继续下去,对两个人都是伤害,所以从那以后,这里我再也没来过。”
连岑抓起旁边的抽纸,整盒都递给了她,邵晴只哭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力气,能够继续说下去。“一直以来,我也十分愧疚。我知道他在我答应和他在一起的下一秒就后悔了,我知道他对我所有的好都有一半来自于弥补,他的修养和私心混在一起,让他选择把分手的权利交给我,我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始终抓着不放,才让他在失去叶勤勤以后那么痛苦。”
“这根绳子,能让他看到叶勤勤,鲜活的叶勤勤。所以连岑,我不能摘掉。”
邵晴握住自己的手腕,仿佛还能看到那可怖的绳索一般,笑道:“我得还他。”
“哪怕叶勤勤没法投胎?”
连岑质问。邵晴脸上潮红,还挂着泪,就先笑了出来:“他一定希望叶勤勤能等等他,下辈子,黄泉路上一起走吧。”
怪她嘴快,没把因果绳说的更恐怖一点。连岑作为因果绳的讲解员,无奈的摇摇头。她直接聊起了八卦:“那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接吻过吗?”
“没有,最亲密的举动,是我两次亲吻他的脸颊。一次在求吻前,我向他撒娇,一次在求吻失败后,我粉饰太平。”
邵晴狠狠擦掉因为流泪而汹涌的鼻涕,感觉眼睛又装满了水花:“这就是我近五年的恋爱,除了揉碎了的某种自尊,什么都没有,镜花水月。”
连岑恨铁不成钢的抱起胳膊:“你图什么呢?”
邵晴低下头,笑了一会儿,才说:“图个耳根清净。”
“我老家就在A市隔壁,自驾四个小时的路程,我父母却觉得太远了,他们想让我毕业后回老家,尽早结婚,最好在我读研的时候就和他们相中的对象结婚,早早生孩子,他们还有精力帮忙照顾。”
“我很清楚,他们不是在和我商量,是在命令我,如果我没有主动听话回家,四个小时的车程,足够他们跑到A市来逼我了。”
就像是为了验证她说的话一样,安静了几分钟,邵晴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又是她妈妈的电话。邵晴这一次没有避开连岑,直接接起来,脸色灰败的不住点头:“好,你做主就好。”
没几分钟,电话就挂断了,邵晴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里却蓄满了泪光:“她说她找人花了五万块钱,帮我在游乐场找了一份工作,活少又清闲。还有上次我邻居介绍的男孩,从外地回来了,让我这两天回家见一面。”
“我父母掌控欲很强,我试图反抗过,但最后发现,所有事情还是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向在发展,我所有的反抗都像不自量力的小丑。但他们偏偏十分的爱我,爱到没有自己的底线,没有自己的人格,他们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我的身上,让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他们划定好的象牙塔里不受风波侵蚀,但那象牙塔也让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的一生也在反反复复的重现着我的无能,从喜欢、到被剥夺、到无关痛痒的挣扎,再到最后的妥协。”
“那时就是这样,他们软磨硬泡着,让我被迫选择了A大,选择了酒店管理专业。那时我放弃了所有我喜欢的东西,听他们两个在旁边议论我的人生,烦的我想找死。”
邵晴痛苦闭眼:“所以我不顾一切的抓住陈深,告诉自己,他就是我活着的目标,他是我能够反抗的筹码,是我斩断飞翔羽翼后,唯一还能靠飞翔达到的地方。”
“我把他当做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从来没有考虑过他是否愿意承担起另一个人的期望,他被迫与我绑定在一起,手里紧紧拽着一个将要坠入深渊的我,又何其疲惫?”
邵晴摸着自己的手腕,现在她已经看不到因果绳了,但她知道这条绳子就在手上。她的身上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枷锁,又何必在意一条没有分量的红绳子呢?就绑着吧,有这条绳子,还能让他们都能在睡梦中与初恋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