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坊,铁匠坊。楚樘心里头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倏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虎目圆瞪,“砰”的一声,他重重的把手上的杯子放到面前的案桌上,铁匠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霍家既然早已就有了谋逆的心思,背着朝廷背着皇上招兵买马的养私兵,为了避免嫌疑,霍启朗一定会把原来的霍家军转移到别处,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天子的地盘,霍家叛乱在即,自然不会把霍家军放远了,打仗的时候最缺的东西那就是兵器跟粮食。既然霍启朗舍不得把人往远处放,为了他自己的便捷,铁匠坊当然就是不二的人选,只不过霍家军的数量庞大,一间铁匠坊是万万放不下那么多人的。而这件事情有多重要,相信以霍启朗的手段,除了霍家军之外的人,都死于非命了,李一能够摸索到这条线索,其中的艰辛跟利害,即使他没有说,楚樘也能了解到。李一能够得到这条线索,也一定跟霍家军中的某一个人有接触过,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去追踪,以免让霍启朗提前发现,到时候把自己赔进去就不妙了。楚樘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李一严肃吩咐道,“事关重要,霍家军人数庞大,既然铁匠坊中有人,那么余下的,就在其他的兵器铺或者药材铺,粮食铺中,这几样都是打仗必须用的东西,也是历来打仗最缺的东西,想来霍启朗一定把人都安排到这几个地方去了,李一,你先前跟霍家军的人有所接触,所以现在必须就此收手,免得霍启朗有所怀疑,到时候反被他设计。”
楚樘说的没错,李一想说让楚樘放心,他不会漏出马脚的,却见楚樘眸色复杂,沉声的说道,“李一,我不希望为了霍启朗而失去你这个兄弟。”
如果是以一换一的胜利,那才是得不偿失。李一想了想,也听进去楚樘的话,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不能继续出面跟踪这件事,不是还有王勇吗。……军营之中的训练日复一日,一成不变,日暮西山,众人解散之后各自向着食堂的方向跑,这一天的训练总算是完了,早早吃完洗净,就好早早上床休息,训练了一整天,就算习惯了一些,可身上还是酸痛不已。也就是这个时候,楚樘趁人休息之际,换了一身衣裳,偷偷溜出了军营。或许是近来霍启朗的谋划,军营之中的守备不如之前的森严,楚樘躲过一众耳目,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钦差大人的府邸。“楚公子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通知大人。”
钦差大人府上的管家把楚樘请到客厅之后就退下了,楚樘曾经悄悄到过钦差大人府上,他也是认得的。“那就有劳管家了。”
楚樘客气的应道。不一会儿,钦差大人从后院过来,瞧他的模样,倒像是刚刚处理完公务,衣袍上的褶子隐约还能见到。他先是跟楚樘寒暄了几句,这才打开楚樘带过来的信。纸上的内容一行行看过,他的神色就更是凝重,甚至不死心的重看了好几遍。“霍家真是好大的胆子!隐藏如此之深,皇上待他霍家不薄,真是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钦差大人重重的把手上的信纸拍在桌子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楚樘没有附和他的话或者是趁机拍马屁,等到钦差大人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许,他才问道,“大人,如今有何打算?”
钦差大人这下也冷静了,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尽管他们现在掌握到了霍家要谋反的证据,一时之间,倒也无从下手。想了想,钦差大人对楚樘道,“这件事,我先上奏皇上,由皇上定夺,军营之中暂且按兵不动。”
既然钦差大人这么说了,楚樘也理解他的意思,当下点头应是,时辰不早,加上他是偷溜出来的,所以不能多留,必须马上离开,以免让霍启朗发现。楚樘告退,钦差大人也不多留,只在他走时又道了一句,“你一切小心,不要让霍启朗发现什么。”
钦差大人与楚樘会面之后,就一个人进入了书房久久不曾出来。他一生廉洁清明,两袖清风,所以书房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必要的书案,几把红漆的木椅,满桌的宣纸水墨,若说其他多余的装饰品,那应该就只有墙上挂着的那副青松绿竹图了。整间书房,如同本人一般简洁得一丝不苟。摇曳的烛火中,他正在挥笔急书,眉宇间尽是凝重,虽然早已知道霍家军中有异动,但却没有楚樘今晚带来的消息震撼,那白纸黑字,内容甚是简短,却说明了霍家军确实有不轨之心,意欲谋反,私自招兵买马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把人养在了京城的各类店铺当中,楚樘的为人他很了解,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份证据送到他手上,正是因为了解楚樘,他此时握着羊毫的笔书在宣纸上,一撇一捺带着刚劲,一字一句得把从楚樘那里得知的消息书写下来,他要把这一消息禀报给皇上,如此不臣之心,可诛!霍家军,皇帝治国理政的左膀右臂,赤胆忠心的能臣,如今,竟然是有反叛之心的乱臣贼子。随着“吱”的一声房门缓缓地打开了,钦差大臣疾步走了出来,脚下不停,对一旁静候吩咐的侍从道:“速去准备马车,本官要进宫一趟!”
侍从听得一愣,已经入夜了,大人怎么还进宫打扰圣驾,不过看着大人一脸肃穆,想来是有重大事情,也不敢耽误,立刻跑出去备马车。黑幕下,只见一辆马车疾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颠簸得厉害,街上空无一人。兹事体大令他刚得知时有一瞬失措,此时他早已镇定下来,能在朝堂上有一足之地,他早已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只不过他与别人不同,他凭借的是一颗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忠心,所以才能深得圣心!御书房内,钦差大臣在书案下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目不斜视,余光中是华服一角的细密龙纹,直挺挺的站了近一盏茶的时辰,端坐在上方的人至今不曾出声,他也不敢有任何动静。颀长挺拔的身体被黄袍裹着,严谨得没有一丝褶皱,一双深不可测的厉眼正盯着手中的折子,那上面不但说明了霍家军暗中招兵买马之事,还把霍家军藏身的铁匠铺药铺兵器铺的几处据点写得一清二楚。过了半晌,皇帝把折子往案上一扔,抬眼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微拧着眉头,周身散发着威严气势,语气中听不出有何异常,竟然是一声反问:“这就是爱卿说的要事?”
他语气一顿,多了一份严厉,“这折子上若有一点戏言,恐不是爱卿的命能偿还的?”
钦差大臣闻言并没被惊吓到,撩袍跪了下去,背挺得笔直:“臣不敢欺瞒圣上,经臣暗查,此中所言句句属实,霍家人平时就气焰嚣张行事跋扈,现下更是有不臣之心妄想谋反,圣上明察呀。”
钦差大臣也知道,任谁三更半夜在睡梦里被惊扰起来心中都会不快,而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今圣上,且不说皇上看了他呈上的这份折子会有什么反应,就连他,要不是事先怀疑霍家有问题,只怕当楚樘送来这份资料,他也都难以置信,但事关家国,事关皇上的安危,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等到明天再来将此事禀报。皇帝眯起了眼,锐利的眸子迸发出无数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