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打翻了台上深葛色的浅口酒碗掉进边上的面粉袋里,顿时白色的粉末飞散,高高扬起袭向哟哟,呛得她连打了几个哈欠,咳嗽不止,脸上,睫毛上,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面粉,她顾不得眼前凌乱的小厨房,转身向外跑出去,就着井旁不久前打起的一盆清水,掬一把泼上秀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手上脸上袭进身体各处,让哟哟打了两个寒颤,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倒也精神抖擞了不少,顺手拿过井旁放着的一块抹布,有点脏,哟哟泡在水里,玉手抓着抹布的两边,搓洗了下拧干,轻轻擦了擦方才沾上的面粉,又借着盆里的水,往里照了照,抹掉青丝沾染的白尘,这才回到小厨房。瞧了瞧时辰尚早,她粗略的收拾了下遍地的狼藉,翻出一个大盆,把一袋子面粉倒进盆里,敲了两个鸡蛋,又和了两碗水,卷起了袖子使劲将盆里的东西揉搓成一个面团,再拉成长条,拿刀均匀的切块,再摆放上蒸笼。这馒头的做法还是她前日里听村里一位老婶子说的,虽然从前在国公府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到底她们没有在饭食跟日用上克扣过她,以国公府的财力,府中的一日三餐,几乎都不重样,虽说她并不挑剔这些,可日复一日的大饼,她吃多了也会腻,正好跟老婶子学了蒸馒头,等会楚樘回来了也能吃,这几天风微微冷了一点,清早做了大饼等楚樘回来吃的时候都凉了,馒头不吃放在灶上蒸,也不会凉掉变硬,还能填饱肚子哩,就是不知道楚樘喜不喜欢吃。细细剥开大蒜外裹着的皮壳,她又洗了几根青葱,跟着大蒜一同放在粘板上切碎剁成细沫装碗,舀了一勺子腌制过的豆瓣,又舀了一勺子酱油浇淋在大蒜青葱沫上,稍微搅拌了一下,咸香的调酱引得人食欲大开,她满意的把调酱上了瓷盖放到一边。刚把蒸笼放上灶台,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呼唤着什么,哟哟随手把台上剩下的面粉器皿放好收拾完,净完手就往外走出去。近了才听到那是个俏丽的女音,唤的是楚樘的名字,不待人出去,她自己已经推开篱笆进了院子,哟哟看着来人清秀明艳的小脸,唇角拉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待她打招呼,那女子就先开口了:“是哟哟啊,楚大哥呢?”
“他今晨去打猎还没回来呢。”
哟哟的有些局促,自小长在国公府内,外堂若来了客人自有主母接待,即便主母不在,也是嫡姐处理,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女,虽说徐玲玲不是高门大宅的夫人贵小姐,可对从未待客的哟哟来说,招呼客人,似乎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快进屋里坐吧,天凉了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把人迎进屋里,哟哟又往小厨房里拎出一壶热水,楚樘是个粗人,不习惯喝茶,所以家里也没有茶叶,这倒省去哟哟泡茶的时间,净烫过杯子,她倒了两杯七分满的水,放下水壶子,她把其中一杯推到徐玲玲面前,自己也捧起一杯,冰凉凉的小手正好借着热水透过的杯子回温。“楚樘不喝茶,家里没有备着茶叶,只有热水,你别嫌弃。”
哟哟轻道,话里带着些许歉意跟不好意思。徐玲玲倒没有觉得怎么样,顺着哟哟推来的杯子捧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没有像时下的女子一样往脸上抹胭脂,自然,微微蜡黄的面容显着几分营养不良,面色不如她的看起来红润有光泽,却带着几分苍白柔弱,更衬的她楚楚可怜。徐玲玲轻抿着蜜唇,垂着的眸子让哟哟猜不到她在想着些什么,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回道:“我向来不会在意这些,跟楚大哥一样,我也不喜欢喝茶,那等文人雅士的东西,我们喝不惯。”
她的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可却让哟哟哑了嗓,茶,的确是文人雅士,风月墨客才闲的下心品的东西,倒是猎户平民,平日里为家里支出收入的银两忙的分不开身,又哪来的闲工夫品茶?“呵,呵呵,是我想多了,徐姑娘跟楚樘是朋友,对楚樘的喜好多少也是知道一点,这种寻常的小事,徐姑娘又怎么会介意呢。”
哟哟尴尬不已,傻笑的呵呵几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天也还没怎么冷,她怎么就冻冰了脑袋,竟然说这种话,徐玲玲对楚樘的喜欢,昨日她也看得清楚,而今她出口这样的话,就怕徐玲玲别是误会她故意客气的好。“哟哟不必这么见外,随楚大哥唤我玲玲就好,你现在暂住在楚大哥家里,虽说是现在大病初愈,但日后,我们终究都还是一家人。”
徐玲玲刻意咬重了‘暂住’两个字,把手里的杯子轻放在桌上,桃颊带笑,杏眸轻眨着看着哟哟,话里满是亲近,却别有深意,哟哟垂眸若有所思,徐玲玲也不去猜测哟哟心中所想,轻抿一口热水,又启了唇:“楚大哥自幼父母便不在身边,却也独立坚强,一个人自食其力到现在,本说我一个闺中女子,不应该与楚大哥这么熟识,怎么说呢,我娘当时瞧不过楚大哥没了双亲,无法照顾自己,会饱一餐饿一顿,就时不时往自个儿家里拿些东西,想接济接济楚大哥,大人们事务繁忙,这送物什吃食的差事就落到了我身上,这么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说起来,我俩还是青梅竹马呢,所以对楚大哥,若说熟悉,除了我再没别人了。”
徐玲玲的话中带着几分霸道跟自豪的肯定,语落,她的脸上漫起几分颜色,轻垂着小脸,不难看出那是少女的娇羞。红唇一张一合的诉说过往,清晰的字句却让哟哟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好受。“是这样啊。”
她不自在的轻啜一口捧在手里的热水,倒进杯里又捧在手里有一会儿时间了,杯中的水温度正好,不会烫嘴也不会显凉。她看着已经放在桌上的杯子,青瓷的材质,上面画着的纹路明明很清楚,却叫哟哟看得心情复杂。正当她没有话题与徐玲玲继续闲聊的时候,外面响起篱笆被推开的声音,哟哟眼睛一亮,眸底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欢喜,她起了身子就往外跑,视线停在手里拎着猎物的楚樘身上。察觉到哟哟目不转睛的视线,楚樘抬头,星眸含笑,“哟哟,我回来了。”
尽管哟哟没有说什么,但他一回来,她就跑出来迎接他,不管怎么,楚樘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是自双亲已故之后再没有的暖意,或者是别样,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就是觉得每天回家总有个人在等着自己,这种感觉真好。“今天收获不错,中午我们还可以加个菜。”
他抓着手中的猎物给哟哟展示着,山鸡扑腾着翅膀,野兔蹬着矫健的四肢,就妄想着脱离楚樘的制擎逃回广阔的山林里。楚樘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哟哟,随手把手上的猎物丢进笼子里,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哟哟太瘦了,得让她多吃一点,跟个纸片人一样,要好好养养,虽然他不嫌弃哟哟瘦,但是胖点好看,胖点健康!“楚大哥你回来啦?”
徐玲玲从屋里奔出来,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欢喜不大却可以让哟哟听得正着,就怕哟哟没有反应,徐玲玲走近,一手搂住楚樘的手臂,两人靠的很近,生在山野无心风月,整日心思都在打猎上的楚樘根本没有联想到徐玲玲的这番行为有什么含义,就当是兄妹二人间的小动作,可那亲昵的模样让哟哟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碍眼,她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又想起了什么拐了步子进了小厨房。蒸笼里的馒头好了,随着热气氤氲起来的清甜香气笼罩着整个小厨房,哟哟挑笑,似乎忘却方才心里不知名的感觉,她想,楚樘回来的刚刚好。伸手就去拿炉上的蒸笼,不料被腾起的热气烫个正着,她‘啊’的一声松了手,外边听到惊呼的楚樘急忙跑进小厨房,一脸担忧的看着哟哟,“哟哟,怎么了?”
看着哟哟烫的发红的手,徐玲玲心里不由愠起,不过被热气呼了一下,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楚大哥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哟哟也没想过自己一时犯蠢会把楚樘跟徐玲玲引进来,看着神色紧张的楚樘,哟哟也羞涩了,“没事,刚刚不小心,要拿蒸笼的时候没拿好。”
她指了指锅上的蒸笼,刚刚让她一松手,一个馒头掉进蒸笼下锅上烧的水里了,沾了水的馒头瞬间膨化开。“真的没事吗?”
楚樘不太相信哟哟说的,拉起她泛红的玉荑近前,轻轻呼气,估计是被烫到了,白嫩嫩的手被烫出这么一块痕迹,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皮,这么好看的手,要是留疤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