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轩辕澈、卫兰心、薛景墨与素儿,坐着马车来到了白云山山脚。再过两日,薛景墨便要带着素儿回吴郡了,因此这日,卫兰心提议四人同登白去山。在一众侍从伴随下徒步走到山顶平地后,四人分骑四匹马,穿行于菊花地中。“父王、母妃,你们俩每年九月,都要扔下我与兄弟妹妹们上一趟白去山,来的就是便是此地吧?”
望着父母脸上的淡笑,素儿问道。“正是!”
卫兰心望着素儿灿烂的笑脸,感叹道,“因为此地,有着太多关于父王与母妃的回忆!”
言毕,她与轩辕澈相视一笑!十世情缘!紫色蒲公英!还有那个小山坡,以及坡顶那个山洞口!这些记忆,是此生都淡忘不了的。因此每年,他们都要到此看看那漫天的蒲公英花海,重温那些当时苦涩,如今忆起却是甜蜜的时光!“可惜,如今却不是蒲公英花开的季节!”
卫兰心感叹着,四匹马已到了那小山坡下。轩辕澈翻身下马,走到卫兰心的马匹前扶她下了马,两人便携手向那山坡上走去。薛景墨与素儿相视一眼,也跃身下马,跟着走上了那个小山坡。满山涧的蒲公英,有些冬日的萧索。“每年八、九月,这里都会有漫山遍野的紫色蒲公英,开得很美!”
卫兰心望着涧底道,“景墨,素儿,希望你们下次回洛都之时,便能看到那美丽的紫色蒲公英花海!”
“紫色蒲公英?”
素儿低声默念着,却在看向山涧下游遥远之处时,忽地双眸一亮,“母妃,你看,那远处可是紫色蒲公英?”
其余三人都不禁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却见远远山涧下,竟有一小片紫色。“如今是冬季,怎会有花开?”
卫兰心疑惑道。四人下了山坡,骑上马匹向山涧下游跑去。走了好长一段路,再下马走到涧边,果见满山涧都是开得正盛的紫色蒲公英!“啊,真是紫色的蒲公英呢!景墨,我们竟然看到了!”
素儿惊喜说道。薛景墨看了一眼笑得灿烂的素儿,又望向那紫英花海,道:“此处地势低,四面又有高山环绕阻挡寒气,所以要比上面和洛都城暖和得多。正所谓山中自成一片天地,此时仍有花开,也并不出奇!”
“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难怪我们杭城,有关于紫英花的传说!”
卫兰心惊叹道。“什么传说?”
素儿好奇问道。卫兰心、轩辕澈与薛景墨不禁相视而笑。“让景墨日后慢慢告诉你吧!”
卫兰心笑道。贞元三十年二月,在薛景墨与素儿返回吴郡两个余月后,东昊朝堂忽生巨变。在位整整三十年的皇帝轩辕淙因病薨。太子轩辕钺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鼎元”。立太子妃司徒意懿为后。晋王轩辕澈仍为摄政王,辅助新帝。新帝至今无子,只是初为太子时与当今皇后生有一女。因此,新帝是否还会有子嗣,以及谁将成为东昊储君便成为众臣及百姓们私底下暗暗猜测的大事。然而,此猜测一直暗暗持续了三年,亦未有定论。鼎元三年十月底,一向龙体欠安的皇帝轩辕钺忽然病重。这日晌午,摄政王府突然接到皇帝密谕,急召摄政王妃卫兰心入宫晋见。卫兰心与轩辕澈顿生不详之兆!握着轩辕澈的手,卫兰心难掩忧虑与悲伤:“澈,皇上是不是……”她不敢再往下说!自轩辕钺登基后,与她见面比他为太子时更少了,更从未单独召见过她。但她知道,即使贵为天子,他仍是那个喜着白衣的纯粹男子。不喜为世事所绊,却不得不面对种种政治权谋与争斗!轩辕澈眸色深沉地望着她,劝慰道:“快去吧,莫太伤悲!”
作为摄政王,他又如何不知,东昊朝堂即将再次面临大变,改立新君了呢?直至那日黄昏,卫兰心才坐着马车,从皇宫返回摄政王府。马车内,卫兰心一双美眸早已哭至红肿,仍不得不时时举起手中帕子,轻轻拭去眼底涌起的泪意。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日,白马寺荷花池曲折回廊之上,那身穿白衣的温润少年,衣袂飘飘,温雅淡笑,如从画中向她走来!钺驾崩前所说的话语,再次在她耳边回旋,带着无限忧伤与惆怅:“此生能识你,是我一辈子的幸运!此生遇见你,却又是我一辈子的不幸!幸与不幸,皆从见你开始!”
她尚来不及出言细问,他尚来不及再作解释,那身居至尊之位的温润男子,便已驾鹤归去!马车在听风苑门口停了下来,卫兰心在侍婢搀扶下缓缓步下车来。府中众下人果然神情有异,沉痛静默中透着丝丝喜气。她知道,天子驾崩之事,定已传至府中!与此同时,先帝传位于摄政王长子、楚王轩辕恒之圣旨,亦定然已到了王府!再次举帕抹去脸上泪痕,卫兰心昂首抬步,向蕴墨轩走去。挥退下人,轻轻推开蕴墨轩的大门,卫兰心看到,那个俊美得洛都几无人能及的冷峻少年,正恭敬地跪于地上,听着父王的训诫。十八岁的恒儿,长相是几个孩子中与澈最为相似的。然而,与澈那霸气外溢,不怒自威的气势相比,他自小便沉稳内敛。虽同样是心思细密,聪明绝顶,他却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或许,钺与澈都是看得极准的,恒儿这样的人,才最合适成为一国之君!“父王没有早早将先帝旨意告知你,亦是希望你莫骄莫躁!你三日后登基为帝,父王不会再如此训斥于你。父王亦相信,你定能做到谨言慎行,严于律己,始终牢记社稷江山为重!否则,父王亦定然不会纵容于你!”
轩辕澈的话语,仍是如此霸道有力。“恒儿定然谨记父王教诲!”
轩辕恒再次磕头,恭敬说道。望着那虽已年过四旬,却仍是俊魅不凡的夫君,卫兰心不禁倚在门边暗暗感慨!澈是帝皇之子,帝皇之弟,亦是帝皇之父!他把控东昊军政大权近二十年,他有如此多的机会登上那至尊之位,可他却似乎从未有过此念头!虽然他从未对卫兰心说过,但卫兰心亦是心知,他从不愿想那帝位,即使缘由种种,但其中必有一种便是,他不愿自己坐上那至尊之位后,再面对必须后宫三千的局面,从而不知如何安放她,不知如何坚守对她的诺言!当年白马寺求签时所见的白衣少年已飘然逝去,但那日所求之签却仍在印证着她的爱与一生。“南山一桂树,上有又鸳鸯”,澈很坚定地告诉过她,下阙便是“千年常交颈,欢爱不相忘”。他说,那便是他们的诗!卫兰心觉得,她的人生该是知足!上月,景墨派人从吴郡传来喜讯,刚满十八岁的素儿已产下了他们的长子。如今,恒儿又即将荣登大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要求些什么。或许,便是希望再过几年,当恒儿可以完全独当一面之时,澈可以彻底卸下那摄政王的沉重担子,像他所许诺的那样,带她再回杭城,然后便去吴郡看看景墨与素儿,以及他们的小外孙儿吧!倚门远望,听风苑内,砖红松直。春风轻拂处,新芽又已开始吐绿。泪水早已干了,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对她说:兰心,你幸福,我便躲在此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