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外,洁希尔和西恩已经站在那里,等了有一会了。
看到安吉走出大厅,他们立刻来到她身边,异口同声地询问道: “安吉,没事吧?”见他们如此担心自己,安吉心里涌出一阵暖意,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
安吉的语气非常自然,神情也很正常。 可即便如此,洁希尔和西恩也还是从她脸上捕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疲惫,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似乎是有什么顾虑,西恩在微微抬手后便讪讪地放下了手,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而与此同时,洁希尔则是很自然地用肩膀架起安吉,热情地笑着说道: “我扶你下去,你好好休息哦~” “好,谢谢。”
安吉根本没虚弱到那份上。就算她再疲惫,那也是“耐性值137”的疲惫,足够她一拳轰飞几头牛了。 可是,看着这个傻姑娘满腔热血、只想为她分担些什么的样子,她还是选择顺从洁希尔,就这么让她用肩膀架着自己,走到四楼的卧室,随后才微笑着与她和一路跟过来的西恩挥手告别。 关上了卧室门,听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安吉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彻底舒缓下来。 背靠着门板,她缓缓坐到地上,一边感受着身下地毯柔软的触感,一边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那把剑凑到她身边,在她身前蹭了蹭: “主人,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
她这么说着,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让厄里亚听得心里难受,眼睛也跟着耷拉下来: “主人,是不是她又为难你了?”
“没有——这次她对我很好,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颇为感慨地说着,她伸出手,抚摸着厄里亚那只鲜红的眼睛。 那并非是血肉的触感,反而微凉得像金属,又硬得令人发指,即便是用拳头砸上去,也不会对厄里亚造成任何影响。 每次生气时,她老爱往这颗眼睛上砸——因为她总觉得,这颗眼睛就是厄里亚的点睛之笔,也正是这颗眼睛,让她得以感受得到厄里亚的一些情绪,也就让她分外喜欢。 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这只微凉的眼珠,安吉的动作和眼神显得格外温柔。 可与此同时,厄里亚却无暇为此感到开心,只是注意到她神色里的疲惫,眼神也跟着狠厉起来: “那个女人……真是该死。”
听着他为自己打抱不平,安吉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下:“别这么说啦——她这次真的对我很好。”
“……这样吗。”
这下,厄里亚才算信了她的话,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又幽幽地说道:“就算这样,您和她相处也太累了。”
“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也只是因为我现在实力还不够而已……” 说完这句话,安吉心里涌出了很多想法。 在回格洛斯克之前,她从未想过斯莱德会突然对她好成这样。 仔细想来,在这次谈话里,斯莱德虽然还是有对她动怒,但那会应该是因为西恩在场、她的那句“我不需要”又过于不给情面,所以斯莱德才会摆架子地动下“杀意”。 这么说来……这家伙,好像没问她要那些宝物?是她一不小心忘记了吗…… 想到这事儿,安吉顿时有些心虚起来,看着还在对自己连连眨眼的厄里亚,无奈地小声说道: “她一下子对我太好,我都不好意思造反了。”
“有好到这个份上吗?”
厄里亚不禁惊讶起来。
“嗯……但其实,这和她对我好不好也没太大关系——毕竟,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说是想法,其实更该说是野心。 而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厄里亚只是久久地沉默着,没再说话,这让她笑了下,拍了拍它: “别担心啦,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就先这么过着呗。我要去休息了哦,等下下午还要去训练呢。”
“训练?”
“嗯,和斯莱德一起……因为,我们下星期要和她去墓园。”
“什么???!”
—————— 另一边,威尔利时领。 一辆全身洁白,外侧有蓝色金丝缎带装饰的豪华马车,在乡间小路上疾驰着。 它的前方并没有配备任何马匹,仅有一个豪华的车厢,以及四个镀金的轮子而已——这让它显得既尊贵又奇特,也因此吸引了沿途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纷纷驻足,观赏这难得一遇的奇观。 这一路上,偶尔也会有几个行人来不及躲闪,或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要躲开它。 但是,在撞到他们之前,这辆马车就像是真的有马牵着那样高高跃起,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引发人们的阵阵惊呼和热烈的讨论: “那个一看就是宝物吧!!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宝物!”
“不知道是哪位贵族老爷坐在里面呢!!”
“也有可能是骑士吧?好像是叫什么……无畏者?”
“真好啊……如果我也能成为无畏者,是不是也有希望能坐上这种马车啊?”
“不可能啦,你的耐性值可是0啊。没希望,放弃吧~” 与外面的热闹景象不同,此刻,马车内的三人都静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菲斯克正靠在查尔斯身上熟睡着,而查尔斯和伊瑟琳则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都有什么心事。 伊瑟琳独自一人坐在另一侧。感受着寒冷的风从窗户处不断灌入,她却没有因此关上车窗,只是任凭冷风吹在自己的脸上,看着那些陌生的风景飞掠而过。 这,就是初冬的景色。 四季会轮换,一年里总会有这么个寒冷的季节,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关于诺尔森村的冬天,她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根本不知道那里的冬天是什么样的。 仔细想来,她记忆里的诺尔森村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炎热,就好像那里只有夏天。 这夏季如永恒般漫长,而在离开诺尔森村后,她连在最近这个夏天的记忆都开始模糊起来,更别提更早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常理。她记不清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任何事,却又有着一种异常清晰的概念: 她,不是诺尔森村的原住民。 在几年前,她和父母一起搬到这里。由于他们没有信教,村里人并不待见他们,他们家也曾遭受过教会的质疑、被迫接受检查。 这些事情,她记得非常清楚——可与此同时,她又没想想起任何具体细节,只记得有这么个事情而已。 如果真的发生过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她怎么会“想不起任何细节”呢? 诺尔森村可是与世隔绝的异境啊……他们怎么可能搬家搬到这里来,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们住的地方又是哪里? 也许……诺尔森村发生的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场幻梦而已吧……? 可要这么说来,她到底是谁?她的父母,真的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吗? 在这一路上,她已经无数次想过这些问题。 那是暂时无人能解答的疑问,即便是耗费再多时间思考,也只是徒劳罢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些事,情不自禁地会去构想更多可能性,情不自禁地就会想到已经不在的父母,以及…… 那个对自己温柔亲切、呵护有加的,黑发金瞳的女性。 不论诺尔森村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至少,她和安吉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而鲜明的。 安吉是她唯一可以完全信赖人。在她面前,她可以安心地放下伪装、暴露自己的软弱,也总是能得到她温柔的安慰。 可如今,她却懂事地选择了和她分开,只因为她对自己说: “在威尔利时,你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什么是“更好的生活”? 对于这个词汇,她并没有准确的概念。 只是那会儿,安吉那么认真、那么温柔,再加上查尔斯也在旁边劝说着,西恩也只是抱歉地看着她,所以她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下来了…… 不,不对。她根本没答应下来——是查尔斯这个混蛋哄着她忽悠她、强行替她答应下来的! 想到这事,伊瑟琳心里的那些伤感,瞬间被不满所取代。 她不悦地看向查尔斯,发现这个黑发青年怔怔出神地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那般,他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对面,就这么对上了伊瑟琳不满的视线,灿烂地笑了下: “嗯?怎么了?”
“……” 没有作出回答,伊瑟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迷惑地眨着眼睛、侧了侧脑袋,也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欲望。 平心而论,那张脸确实是帅得出奇。长得清秀干净也就算了,那对湛蓝色的眼睛又很澄澈,再加上他阳光开朗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就会产生近亲感 但是,一想到就是这个家伙忽悠着自己和安吉分开、甚至还偷偷和安吉发展成了更亲密的关系,伊瑟琳就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可恶,脸上也愈发不满起来。 这下,查尔斯终于忍不住问道: “欸欸……到底怎么了嘛?不要这么一直凶巴巴地看着我啊?有话直说嘛。”
“跟你没话说。”
赌气地说出这句话,她看到查尔斯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别这么一个人生闷气啊……你是想家了吗?还是在想安吉?”
“……和你没关系。”
伊瑟琳表现得冷淡。 然而,查尔斯却并没有介意,只是善解人意地笑了下:“这样啊。不过,要是你哪天想和我多聊两句了,我随时欢迎——毕竟是我把你从安吉那边抢过来的,我总得对你负责任才行嘛~” 听到他这么说,伊瑟琳心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她不想把这份感情表现在脸上,也不想被对方察觉到,于是便默默抿了抿嘴,看向他怀里还在熟睡的菲斯克,把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 “她怎么这么能睡啊?”
“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她一离开那个空岛,就会变成这样吧。”
不确定地解释着,查尔斯看了眼菲斯克,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威尔利时领西部的卡德隆城堡,先把菲斯克交给卡德隆家,再返回威尔利时的国都——阿尔斯特郡。 由于伊兰去送劳伦和安德莉亚回奥伯林帝国,所以这辆马车上就只剩下了他和这两个小女孩,这也让他心里不免多了些无奈。 希望能早点回去吧……虽然他们衣食住行是不愁,但他也不想老是过这种“带孩子”的日子啊。 “……不过,只要她能过得好行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有些上扬。 他摸了摸自己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看到了那两颗熟悉的红色光点,顿时安心下来,满足地笑了笑。 在关于戒指的事情上,他故意对安吉隐瞒了一些细节——这个戒指,并不是只能为她承担一次致命伤。 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永远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这个宝物的实际功能,是用第二个戴戒指的人寿命作为代价,以此抵消“第一位戴上它的人”受到的所有致命伤。 这,就是威尔利时领最贵重的宝物之一,也被他们称为“付出”。 如果安吉知道了这件事,大概会恶狠狠地骂他很久、还会拼命想要摘掉这枚戒指吧? 只可惜,这个戒指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掉了——哪怕她用各种“过激的方式”来尝试,也绝对摆脱不了它。 “希望她能晚点发现异样吧……不过,要是她真的有乖乖听话,一直戴着它,说不定这辈子也发现不了呢~” 这么想着,他不禁泛起笑意。看着那枚代表着安吉的那颗红点,他发现它久久地停留在原地,没有像之前那样轻微地移动着,于是便猜测她大概已经抵达肯特郡,放心下来,重新戴上手套。 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突然看到对面的伊瑟琳正笑着看着自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伊瑟琳,绝对不会对他露出这么“奇怪的笑容”。 那是一种奇怪的浅笑。这个先前还在闹别扭的女孩,此刻却微笑地注视着自己,似乎已经是这样很久了。 这般反常的情况,立刻让他想到了先前伊瑟琳被附身时的样子,果断拔出腰侧的长剑,同时看到伊瑟琳笑着开口: “看来……是我错过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