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弗微弱的声音,并没有被已经走远的两人听到。
在永恒蜡烛的淡淡火光下,拉宾架着安吉,缓缓向下走去。
虽然没遇到怪物,但那些莫名的重力还是令二人走得十分艰辛。
而这些重力大部分都来源于安吉,要是没有拉宾的帮助,她就算连滚带爬,也不可能在两天内爬出这个洞穴。
尽管他们目前是在往下走。
寂静而漫长的旅途中,拉宾很自然地开口问道:
“安吉,你和哈德弗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的语气只是带着些许迷惑,并不是质问,这让安吉在心里悄悄地舒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以俏皮的口吻说道:
“嘿嘿,我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剑我拿走了,刀就留给你啦!’”
听完安吉的话,拉宾哈哈大笑了几声,并没有再问下去。
因为——
“拉宾团长,您就这么放过哈德弗,真的没问题吗?”
见安吉以憨厚老实的笑颜抛出如此棘手的问题,拉宾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道:
“唉,小丫头,有些事情,你只要别说出去就行了——就像我也不会把哈德弗救了你,而你还和他说悄悄话的事情,讲给别人听那样。”
安吉眨了眨眼,侧头看向这个好心肠的骑士团团长。
两人对视了几秒,随后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虽然安吉的左肋和膝盖还是很疼,那排满一行的负面buff也还在,却并不妨碍她思考——因为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身上带点伤痛的感觉。
这一路上,安吉积攒了太多疑惑。她很想知道答案,却有些担心:这些问题中,是否存在着一些“越界”的问题?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开口时,耳边传来拉宾的声音:
“小家伙,你有什么心事吗?”
“啊?”
安吉于沉思中猛地抬头,转过头去,看到了对方那关切而真诚的眼神。
这让她稍微安下心来,笑了笑,顺着他的意思,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团长,我可以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吗?”
安吉语气中的谨慎与小心,令拉宾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他猜想,这个小家伙应该又要提一些“麻烦问题”了。
“你说吧,我会尽量回答的。”
安吉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问道:
“团长,为什么你们之前要生擒哈德弗?什么是恩赐?为什么不能让哈德弗得到它?佩德拉前辈又是为什么被罢免了副团长职位?”
安吉一次性将这些问题全都说出来,只是为了让对方有个心里预期。如果一个接一个的问,容易给人一种“问个没完”的感觉,难免令人心生抵触。
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好处——就算这次的谈话因遇到意外而中断,日后她也能接着这些话茬,继续问下去。
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最后一个问题除外,那只是顺捎带上的。
在安吉说完这些问题后,拉宾只是稍作思考,紧接着清了清嗓子,随后正色道:
“我们为什么不敢杀哈德弗,是因为他的那些特殊能力。他在可以改变物体的状态的同时,也有着一个大杀招——那就是‘复仇’。”
“复仇?”
安吉迷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小声嘀咕道:“是不是类似‘反弹伤害’那样?”
“有点像,但又有些区别。他可以将自己受到的那些伤害,成倍反弹给令他受伤的东西。”
看她仍是一副困惑的模样,拉宾笑着解释下去:“这个‘东西’,可以是没有生命的,也可以是有生命的,也不一定非得是人。但是,当他使用了这个能力后,就会短暂地陷入昏迷状态,所以非必要时刻,哈德弗绝不会使用这个能力。”
“原来如此……”
安吉微微低头,思考片刻后,再次开口:“如果有人重创哈德弗,是不是就很容易会被他的这个‘复仇’能力给弄死?”
“是的。唉,小家伙,别怪我当初没有提醒你啊。毕竟我看你也没想下死手,而哈德弗又对我们毫无忌惮……如果当时我提醒你,只会让他更加嚣张。”
“没事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也大概猜到了点。”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愧疚的中年男子,安吉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就按照原定计划,继续问道:
“恩赐是什么?之前您曾经说过,不能让哈德弗得到它,否则整个格洛斯克的屏障都可能会失守。”
拉宾注意到,安吉几乎完完整整地复述出了他的原话,可见她确实很在意这件事情。
然而,即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拉宾还是在犹豫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
“小家伙,对不起啊……其实,这句话是斯莱德大人讲的。作为普通骑士的我们,只知道‘恩赐’是用来维系屏障的宝物,也是每个领主手里最重要的宝物。但至于为什么不能被哈德弗拿走,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了……”
安吉惊讶地张了张嘴,缓了好一会,才略显紧张的说道:“您……这个……斯莱德大人不会怪罪您吗?这种事情应该是最高机密吧?”
“恩赐”是每个领主手里最重要的宝物……但这里的“领主”,肯定也包括斯莱德啊!
她只是想问一下这个从未听过的单词而已,没想到这一问竟然直接捅了人家的老窝!
拉宾苦笑着,憋了半天,才嚅嗫道:“……就当是你陪我们一起留下来的谢礼吧。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我们要来找至宝,这会你应该已经回去了。斯莱德大人确实有说过,不能把‘恩赐’的事情说给外人听。可你都已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自然也不能算作’外人‘吧?”
拉宾看似是与安吉耐心解释着,实际上却是在说服他自己。要是被斯莱德大人发现他未经允许就把“恩赐”的事告诉别人,肯定免不了受罚。
无声叹了口气后,拉宾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女孩头上的白色骨盔。作为格洛斯克领资历最老的那一批人,他知道它的副作用,甚至“有幸”亲眼目睹过。
安吉敏锐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头顶的目光,又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一个激灵,急忙问道:“这个骨盔,是不是还有别人用过?”
见她已经反应过来,拉宾也不再藏着掖着,脸上浮现出极为苦涩的笑容:“是啊……哈德弗也用过。”
这句话就像打雷一样劈在安吉头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间,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朦胧的答案。比如哈德弗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为何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又比如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再比如……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安吉?你没事吧?”
拉宾连忙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因为她的呼吸似乎有些紊乱,脸色也较先前更加苍白,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是不是这里的诅咒浓度开始上升了?
然而安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迅速将情绪调整回来,随即以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拉宾又看了会她,确定对方不是在逞强后,才再次开口:
“至于佩德拉的事情嘛……”他顿了顿,表情也变得有些惆怅,“佩德拉当年救了一位科摩拉领的女骑士,名叫‘芙利什·妮斯特’。他不仅治好了对方的伤,还把她偷偷放跑,这让斯莱德大人生了很大的气……”
“……哈?”
先前那些复杂的情绪,瞬间被更为强烈的震惊感所取代。安吉下意识地睁大双眼,愕然地看向讪笑着的拉宾。
什么……什么情况?那个永远绷着脸、古板至极的严肃中年骑士,救了科摩拉领的女骑士?
大脑当机数秒后,安吉才反应过来:“等下!妮斯特……那不是和水母娘同个姓氏吗?”
“水母娘?”
拉宾有些困惑,接着便恍然大悟地说道,“哦,你是说玛尔妲吧?是的,她们俩是同个姓氏,因为芙利什是她的姐姐……只是她们俩的关系并不好。”
似乎是有些累了,拉宾停住脚步,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好像我们快到洞底了。”
安吉顿时精神起来,向下看去。烛光的尽头处,有一节若隐若现的台阶,而再往下,似乎是平整的地面。
希望就在眼前,安吉感觉身上仿佛冒出一股使不完的劲,不再追问那些陈年旧事,只想快点向下走去。
要是能早些到那块空地上,就能减轻拉宾的负担了。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她率先迈出一步,踩到下一级台阶上,紧接着就感到脚下一空。
“安吉!小心!”
危机时刻,拉宾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把她往回拽。幸好安吉全身大半重量都挂在他身上,要不然还真挺危险的。
那块塌了大半的石阶令安吉心里一阵后怕。她向拉宾连连道谢,同时在心里狂骂自己:为什么还是不够小心谨慎?
一定是诅咒害得她脑子不够好使了。
在队友的协助下,安吉小心翼翼地跨过那节破碎的台阶,却注意到附近漂浮着一些细碎的石块。
似乎……是原先这块台阶上的?
“团长,你先前下来的时候,遇到过这类情况吗?”
“当然啦,还碰上了好几回呢!要不是这种该死的台阶拖慢了我的速度,我早就能找到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台阶的碎片会漂浮起来。”
拉宾只是这么抱怨着,并没有要数落安吉的意思。
随后,他再次牵过安吉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弯着腰搀扶她走下去。
安吉最后看了一眼那裂开的台阶,微微皱眉。奇怪的重力,漂浮着的碎石……现在他们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无法将其连在一起。
在那之后,他们顺利的走过剩下的几节台阶,来到了位于最底部的平地。脚踏实地的感觉,令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他们沿着岩壁探索,还没走上半圈,就发现了一个位于墙壁上的漆黑深洞。
洞口左边的岩壁上,刻着三行字:
罪者之渊。
罪恶越是深沉,灵魂就越是沉重。
只有赎清罪恶,才能重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