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的妃子战战兢兢地爬起来,顾不上身下的泥水,立刻原地跪下,发现她的裙子早已被泥浆染成了深色。身边的油纸伞也被摔烂了。
这时江锦绣才发现原来是范答应和方选侍。
江锦绣犹豫了下,胆怯地问道,“皇后娘娘,能不能停一下?那是我的好姐妹。”
皇后面无表情,抬起下巴“小卓子,给江答应拿把伞。”
心中嗤笑了一声,好姐妹,宫里哪有好姐妹。
江锦绣便下了步辇,在太监小卓子的照护下,把自己打过来的伞手把手交在范答应手上,低声说了句“妹妹保重”,匆匆地返回步辇。
待抬着皇后和江锦绣的步辇在烟雨中远远离去后,范答应和方选侍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她们的衣服浑身湿透,衣衫凌乱,身上打着哆嗦,脸上还有水珠。
“你怎么还哭了?”
方选侍嗤笑了一声,“看看人家,这就是差距呀!真不知道这姐妹什么魔力,一个攀上太后的高枝,一个攀上皇后的高枝。你看看我们?!呵!”
范答应随手用湿漉漉的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手中握着江锦绣给自己的油纸伞,心中生出一个念头,雨中送伞堪比雪中送炭,姐妹,我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斜睨着身边的方选侍,眸子一冷,厉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羡慕?方选侍,还不扶着我?!”
“哼!”
方选侍竟然冷哼一声,瞟了一眼,打着伞扭头就走,根本不把范答应放在眼里。
范答应知道既是自己年纪小,也是因为性子善良软弱,最开始急于跟人交好,没有把握尊卑有序,今天已经骑到自己头上来了,摔倒竟然都敢不扶,还敢扔下自己就跑。
“站住!”
喝住她的却不是范答应,而是恰好路过的甄婉仪。
范答应立刻屈膝向甄婉仪施礼,“臣妾见过甄婉仪。”
这时,方选侍才转过身来,惊慌地望着身边站着一位太监、一位宫女的甄婉仪。刚刚她可在早会上看到了,这是个不好惹但敢惹陈淑妃的女人。
但很快稳住心神,原地屈膝向甄婉仪施礼。
“怎地?小小选侍竟敢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连走过来两步不走?!”
甄婉仪厉声呵斥道,顺手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范答应身上。
看得方选侍牙痒痒的,心想,凭什么,凭什么,这群心机婊!
“臣妾新来,不知礼数如此,望甄婉仪恕罪。”
方选侍一边袅袅娜娜、不慌不乱地朝甄婉仪走去,一边朝甄婉仪瞟了一眼,身后路的尽头有步辇正在向这边过来,像是皇上来了。
哼,今天就让皇上看到你骄横跋扈的样子。
甄婉仪盯着方选侍慢吞吞骚里骚气地走过来,心里气得直痒痒。
范答应则低着头,打着伞,恭敬地站在一边。不知道甄婉仪将会如何处置她们。
“走得这么骚,给谁看呢?我让你过来,你就麻溜地过来,整什么幺蛾子?!摆脸色给我看呢?”
待方选侍走到跟前,停顿片刻,正要屈膝施礼,甄婉仪一脚将方选侍踹翻在地,“不知尊卑的妖艳贱货!”
真爽!刚刚在陈淑妃那里受的气被这一脚踹掉了一半。
那就再来一脚,再去一半。
没等方选侍反应过来,甄婉仪便又直接踹上一脚。
结果甄婉仪把自己得脚给踢疼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小喜子,一会把宫里的榴莲搬过去送给方选侍,你看着她跪上一个时辰。”
方选侍脸色煞白,她来自最南边的鸡笼山,可是知道这玩意的,这才害怕起来,立刻求饶:“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甄婉仪冷笑着,拍拍手,感觉脚腕一阵疼痛,“又乱叫错了。本小主不是娘娘,是甄婉仪!记住了。规矩没学好,本小主教你!小喜子,把她扶正了,掌嘴四十!”
小喜子掌嘴掌得啪啪响的时候,一声“皇上驾到”传来。
方选侍冷笑着,她刚刚一直站着不动挨打,就是为了这一刻,立即开始酝酿小可怜光环。
众人立刻不顾风雨泥水在路边卑微而恭敬地低头行礼。
就这下雨天,按规矩,头都得低到不能再低,差不多额头泡在泥水里就行了。
“甄婉仪?”
皇上的声音竟然难得的温和,甚至有些温柔,“你怎么在雨里?怎么回事?”
“辰哥哥,我在替你教训不懂规矩的妃子。正想去找你呢!就是那个,对,就是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妖艳贱货。大红色是她能穿的吗?那是皇后才能穿的。她刚刚见到我都不行礼,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还有,这位范妹妹跟她一起的,比她位份高,摔倒在水坑里了,她竟然扶都不扶!这跟我们舍己救人的贤雅常差太多了吧!辰哥哥,你得管管!”
辰哥哥?就这句辰哥哥,还有左一个“我”、右一个“你”,把范答应和方选侍给惊呆了。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甄婉仪到底什么来路?
怪不得在早会上那么放肆!根本不把陈淑妃放在眼里。
方选侍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危险了,顾不上地上的泥水,拼命地磕头道,“皇上,皇上不是这样的。”
可是满脸泥水的样子,更让李北辰心生厌恶。
“徐福海,从宫正司指派个嬷嬷,重教一遍,再找三位嬷嬷进行考核,考核通过了,方可外出。绿头牌也一并撤了。”
李北辰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这些女人脑子里整天装些什么啊?
跟我们家月白差得怕不是十万八千里。
看看我家月白学习礼仪学习得多认真,那做得标准优雅的,都可以去宫正司上班做金牌教习嬷嬷了。看我们家月白宫规学习得多认真,光笔记就写了几大本。
从来不坑人不害人不争宠,还舍己救人!
你们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假如说我家月白说是天上的月亮,你们这样的就是茅坑的石头!
“辰哥哥,臣妾脚扭了。走不动了。”
甄婉仪拎着裙子,可怜巴巴地说道。
李北辰招招手,“来,坐朕身边,跟朕去慈宁宫。朕正好有话跟你说。”
范答应便在震惊与恍惚中,跟太监小喜子一起扶着甄婉仪坐上了步辇。
“范妹妹,有空去找你玩!别怕,这种贱货,犯贱一次打一次,有皇帝哥哥给你做主!”
一声皇帝哥哥又把在场的全都给雷住了,大家都在等皇上发话。
李北辰想了想有些头疼,这些女人总不让自己省心,“范答应,你今晚就搬到甄婉仪宫里一起住吧。起驾!”
“谢主隆恩!”
范答应毕恭毕敬地低头屈膝谢恩。
望着圣驾远去,留下的两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方选侍终于绷不住了,瘫软在泥浆里,一向坚强的她,眼里含着愤恨和迷茫的泪水,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
为何这宫里似乎每个人都有奇奇怪怪的斜杠身份?
呵,当然自己也有。
范答应瞟了方选侍一眼,并没有落井下石,借机报复,只是把掉落在不远处的油纸伞放在方选侍手边,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华美的油纸伞却陷落在泥水里。
细雨顺着伞面滚落,滴入地上的水坑泥泞之中,微风吹来,微微颤动。
方选侍紧咬牙关,握紧拳头,肩头颤抖,拼命抑制住胸口中喷涌而出的悲伤,眼中滚烫的泪水颤抖着,翻滚着,终于无声地滚落。
突然雨停了,一把伞罩在她的头顶,一只手向她伸过来。
“起来吧。你不能就这样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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