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甘棠院,没想到自己还是第一个。来了这些日子,也渐渐摸清了余老夫人的习惯。在用早膳前,她必定要先喝上一杯香茗,想是她的一个养生之道。
舒窈净了手,将茉莉花茶放进茶盏里,从汐月手里接过滚烫的水壶,缓缓倒出热水。按着余老夫人的习惯,第一冲是不喝的,舒窈衬着帕子将茶盏端起来,盖上茶盖,把水倒进旁边的痰盂。
接着又冲上第二冲。等到这一冲好了,才将茶盏双手端着递给了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笑着接过来,道:
“难为你这样,倒比我那些孙女们还要孝顺,日日来伺候我这老婆子。”
舒窈捂着嘴笑了,道:
“老夫人快别这么说,您年轻着呢,正是大好的年华,以后有享不尽的儿孙福。再说了,我这是抢了汐月她们的活计,才刚在外面,汐月还说我断人差事,如杀人父母,要与我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呢!您瞧瞧,这要是玉瑶她们都来了,汐月不得恨不得拿刀赶我们出去了吗?”
余老夫人被她说的哈哈大笑,道:
“汐月还有这么大气性吗,我竟不知道。也不怕没有活儿做,往年里庄子上送来的皮子不少,都在库里压着,她要没事儿了,就去翻翻库,有那虫蛀了的,赶紧挑出来,说不定还能卖上几个钱。”
汐月正从外面进来,听了这话,一想库房里那么高一摞子皮子,就觉得头都大了,不过即使真的去翻,她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自有小丫头们动手,遂佯装苦着脸道:
“就说了吧,二小姐,若不是您抢了我的轻省差事,哪里会有这样的累活儿派给我呢!”
余老夫人知道她也就是这么故意说说,逗着趣儿,也不认真,笑骂道:
“我看你是越来越懒了,干起活来也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缺了梁妈妈的管教!”
几个人说说笑笑,舒窈就说起来正月二十三是她及笄的日子,姐姐有意要给她办个及笄礼,到时候请老夫人前去捧个场。
余老夫人哪有不愿意的,一边问着当日还有些什么安排,一边拉着她的手又将她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舒窈容貌好,身材好,气度也好,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心里感慨着也不知将来谁家小子有福气,能娶了她去。
刚说完,梁妈妈掀了帘子,沈君琢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问:
“是谁要办及笄礼?”
舒窈没想到他在外面听到了,脸不由地红了起来,只低着头不说话。还是余老夫人接了话过去,笑道:
“正主儿就在这呢!你既然知道了,也得添一份礼过去,如此才不枉舒窈‘九叔、九叔’地喊了你好久!”
沈君琢朝舒窈看过去,见她微低着头,脸颊上的红晕看的清清楚楚,这个样子颇有些楚楚动人的姿态。他心口一热,露出个笑容来,道:
“那是自然!”
又说起正月十五官家想办花灯节,问余老夫人想不想去看看。说完了,拿眼睛的余光关注着那姑娘的反应。
舒窈果然来了兴趣,抬起头来时眼里有些雀跃,可一瞬间后又沉寂了下去。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显然她是想去的,既然想去,他就有办法带着她去。
余老夫人倒是没什么,毕竟她有了些年岁,虽说近几年京师里没有办过这样的活动,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她去了,感觉也就那样,反倒是人挤人的,瞧着很是乱糟糟。
她兴趣缺缺,道:
“在家里看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在家里也扎了花灯。我不爱凑那热闹。回头问问玉瑶她们几个,若是想去,就麻烦你安排好了,切不可被人冲撞了。”
转头又问舒窈:
“你可想去?要是想去,让你九叔带着你过去,有他在,万事都是妥当的,你不用担心什么。”
舒窈听了,心里更加期待,只是留姐姐一个人在玉兰院里过团圆节,她总还是不忍心,纵是觉得机会难得,错过了未免可惜,可也只能道:
“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家里陪着老夫人您和我姐姐吧。”
原来如此,总是挂念着别人。这个女孩儿怎么就这样好呢?不知怎的,沈君琢心里隐隐有着骄傲,脸上就笑意盈盈的,道:
“不妨事,你想去就去,到时候我让人接了彦哥儿媳妇到甘棠院里来,这样母亲和你姐姐就都有人陪着了。既全了你的孝心又能了了你的心愿。”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出来这是她的心愿了,舒窈的心里觉得甜蜜蜜的,比冬日里晒着暖阳还要舒服,脸上就更红了,低声说道:
“如此,就有劳九叔了。”
她这样客气,他又有些不高兴了,更何况听着她始终喊他“九叔”,就有些不自在,可又不能挑出她的理,只好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余老夫人瞧沈君琢的面色难得这样好,想着定是朝廷里的事顺当,也不多问,只吩咐梁妈妈换茶来。
梁妈妈刚出去,沈瑜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沈君琢坐着,舒窈站在他和余老夫人中间,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那两人竟觉得有些郎才女貌的感觉!
他慌忙揉了揉眼睛,再看舒窈的时候,就觉得她站在那里有些别扭。
沈瑜走到地心里,给余老夫人和沈君琢都行了礼,起身后就规规矩矩地站着等沈君琢训话。
他们沈家一直是这样,长辈的辈分在那里,从来容不得逾越。晚辈们到了长辈面前,除了恭敬就是战战兢兢。可是此刻在沈瑜的心里,对这位九叔却埋着许多不满,他一改往日里连看都不敢看沈君琢的样子,抬起头,迎上了他的视线。
只是他对自己的胆量过于自信,凭着心里的那股怨气和沈君琢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下一刻就败下阵来,慌张地不知将眼神落在哪里好,双手也开始有些颤抖。
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莫怕莫怕,他绝不会暴起伤人。可是从沈君琢眼里看到的那分冷冽、那分睥睨,就是让他忍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