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东南三郡,青庐山。
世人常言此地钟灵汇秀,常有世外仙人踏剑出入。
青庐山山高林密、云雾缭绕、飞鸟不绝,是东南三郡最为著名的几处仙家宝地之一。
山脉纵横千里,灵气浓郁盎然,凡人虽然心慕其中道法传承、仙家灵药,但只要入山,便往往迷失其中,疲极方得返,天长日久之后,也就无人再敢侵入冒犯了。
这是以世俗凡人视角,来看待整个青庐山。
而以修仙者视角来说,张家占据青庐山绵绵近千载,家业时起时落,巅峰时曾以护山大阵锁住灵气,培养出三阶灵脉,落魄时,被攻毁护山大阵举族而逃,青庐山几成荒山。
但几经周折,张家之人终究还是成功返回,重新积蓄培养出二阶上级灵脉,可以供家族修士,修炼到筑基大圆满境界,虽然远远不如宗门实力势力强盛,但也已经羡煞那些朝不保夕与天争命的散修了。
近两百年来,张氏家族传承平稳,青庐山下的张家城,已经积累几十万众,其中过六成是张氏家族凡俗血脉,家族中开设族学,灵气盎然者,将被送至山上以鉴灵台测灵镜测定灵根资质,灵根者众、灵根资质出众者众,城中官员将会有育民保举之功,反之有罚。
青庐山张家第七代传承家主,张天志,筑基中期(四至六层)修士,为人稳重颇有权谋智计,主持家业六十年以来,整个家族日益兴盛。
不过与东南三郡大部分的修仙家族不同,东南三郡大部分的修仙家族尽可能的将家族子嗣送往一个明州宗门,彼此之间有个照应,而在张天志的主导下,青庐山张家子弟,相对分散的进入明州七大宗门,这样虽然发展起来缓慢了一些,但在家族血脉的保存上面,的确是别有优势,目前还很难断定是对还是错。
这一日,清晨,张烈脚踏一道纯白剑光疾速飞至青庐山附近,他手中拿着罗盘,测定自己大体方位并没有错,在隐隐感应到青庐山内,二阶的灵脉之后,基本可以断定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灵脉荒山的,并且这一代附近,二阶的灵脉基本上也只有张家了。
在张烈缓缓压低剑光之时,有两名一踏飞剑,一踏巨刀的修士从青庐山上飞起,迎向张烈。
“这位道友,此地为青庐山张氏家族族地,未经张氏家主允许,不可入山,请问道友何事?”
踏剑的那名修士,单手施了一个道礼,他极为温和有礼地这样言道。
“呃,在下张家,张元烈,青庐山张氏第九代子孙,现拜于千竹山教韩诺恩师门下作为真传,因为自幼离开家族,多年未归,却是与两位不大相熟了。”
“您,便是元烈大哥!?小弟张元宏,这是我表弟张元杰,元杰,快快通知族中长老,元烈大哥回来了。”
话语是这样说着,极为亲热,然而张元宏却根本就不靠近张烈,并且背着一支手,与张烈闲话家常。
另一边张元杰点燃通讯符,迅速小声说了什么,然后就在自己表哥旁边,有些警惕谨慎的打量着张烈。
张烈对于他们的谨慎小心倒是颇为满意的,青庐山张家虽然有威力不弱的护山大阵,但是贫穷的修仙家族根本就不可能日常开启法阵,那么迎客道士其实便肩负守山之责,若是一两句话就被骗过去,让人直接入内,张家早就被人灭门,哪里还能绵延千载光阴。
并没超过半盏茶的功夫,一道黄光便从青庐山内疾飞出来,踩踏着一件锯齿飞盘似的法器,身形胖吨吨的,不是六年之前,带领张氏弟子参加升仙法会考入明州七派的张正礼,又是何人。
“元烈,元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子突然回来,也不说上一声,你回来了,家主一定非常高兴,杀猪宰牛是必须的,三叔也跟着吃口肉食,家主这几年憋着劲的要升级护山法阵,我等家族长老大多已经数年不知肉味了。”
随着张正礼的飞来,一把握住张烈的手腕,在场所有人的似松实紧的气氛才彻底缓和下来。
“元烈大哥勿怪,前两个月东南三郡来了一伙亡命的散修,直接乘隙不备灭了韩家满门,惨啊,韩家上下三百余口无一得活,我们兄弟也实在是害怕!”
张元宏也能看出张烈看出自己的防备了,此时此刻吐露心声,情真意切。
“唉,世道艰难,家族有你们这样用心守护着,我在外面也才可以放心修炼。对了,这是春露丹,对于炼气中期修为颇有助益,是我以前服用剩下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灵气溢散,也快过期了,送两位弟弟用以增益修为。”
“这怎么可以!”
张元宏、张元杰兄弟想要推拒,这个时候一旁的张正礼却开口了。
“收下吧,你们元烈大哥是千竹山教年轻一代最为出色的炼丹师,你们平常舍不得服舍不得用的,他平常当糖豆吃都快吃出丹毒了,些许手笔而已,不用客气。”
“那……我们兄弟谢过大哥!”
张元宏与张元杰对视一眼,然后向张烈齐齐施礼言道。
告别了两人,张正礼与张烈一同飞向青庐山主峰。
“元烈,我知道你想你爷爷,但是外出修士返回家族后要先拜见家主,拜见过家主之后就没有其它事了,也省得你见到天载兄的时候,心里还记挂一件事情。”
“无规矩不成方圆,理当如此。”
“哈哈哈哈,好好。”
对于张烈的反应,张正礼非常满意,两人一同飞往青庐山主殿。
如果是明州七大派,其正上方是不允许飞行的,敢飞就敢把你打下来,但修仙家族大多并没有这样的威风气魄,只要别飞得太低太近,别靠近核心区域一定范围,那就统统无视。
飞行过程中,张正礼问道:“元烈,这次你回来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
“我这次是完成宗门任务,因为离家已经很近了,就顺势返回的,因为之前不知道完成那个宗门任务要多长时间,因此就没通知家里。”
“这样啊,那也是很巧了,自幼拜入玄魔宗的第十代族人张心源也回来了,他就比你早半个时辰,此时正在主殿与家主叙话,你回来后我已通知家主,因此你就直接进去吧,也与你的小侄张心源也多多交流,你们都是宗门真传弟子,以后也许有机会互相扶持。”
“多谢三叔教导。”
“唉,你这孩子永远都是这么聪慧有礼,看到你,我想起我那几个儿子孙子就蹭蹭蹭得上火。”
“……”这话,张烈却是不知道怎么接,好在,家族主殿已经到了。
修仙家族,无世俗礼法束缚,整个家族建筑群依山而建,道韵森然,张烈在张正礼的示意之下,直接飞入主殿之内,此时此刻,正有一名身着简朴布袍的老者与一名身着黑色华袍的青年男子,正在交谈。
见到张烈落地施礼,张氏家族第七代家主张天志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名黑色华袍的青年男子,也站立起来回礼,只是他神色冰冷,整个人似乎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寒气,哪怕执礼森然,也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其中应有的尊重意味。
(久闻玄魔宗培养弟子的手段残酷无情,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张烈虽然并不在意,但难免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在辈分上,张烈是家族第九代传人,而张心源是第十代,但是大型家族,辈分和岁数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便如此时,张心源已经四十多岁要比二十四岁的张烈年长,并且其一身修为,也已经修炼到炼气十层境界,法力雄浑并且根基深湛。
“家主,我之父母兄弟,烦劳家族照顾多年,现今我在玄魔宗内已有自己的独立洞府,其中药园农园皆需亲信得过的人辅助栽培,因此我想将父母兄弟迁出家族,明日便走。”
在与张烈对礼,张烈落座之后,一身黑色玄服的张心源便转向对张天志这样言道,虽然是请求的话语,但是其中意味却是冰冷冷的,似乎根本就由不得拒绝。
“心源,你的父母兄弟共计十四人之众,全都一次接走吗?你虽然已经成为玄魔宗真传弟子,但是玄魔宗竞争激烈,你的修炼资源也很局促吧?这样的情况下就接走所有人,负担会不会太大了?”
直系血亲全部都搬离家族,这与家族的关系就断了,时间一长,就彻底远了,刚刚培养出一个玄魔宗真传,对方就要进行拆分,张天志作为张氏族长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张心源的态度却很坚决。
为了不伤最后的情面,张天志最后也只能答应下来,只要张心源的那些亲族愿意离开,家族方面绝不阻拦。
得到这个承诺之后,张心源直接就起身施礼,选择离开了。
这一幕画面看得张烈也是有些懵的,因为他自己就是千竹山教的嫡系真传,但是让他把十四口直系亲属,全部安排在自己的府邸之内的话,张烈还是会觉得局促。
(想不到,这个张心源倒是外冷内热,对自己的家人非常照顾吗。)
第十代族人张心源离去之后,张天志与张烈攀谈起来,任何不愉快的话题两人尽量都不触及,整个张家派遣加入七大宗派,能够晋升真传的族人本来就没有几个,因此对于张心源对于张烈的基本情况,张天志都是记得烂熟于胸的。
“元烈啊,我本以为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成为战斗型修士,却没想到你在丹道上的天赋这么高,我估计连你师尊韩仙师都吓了一大跳。元烈,这一次你回来可以呆多久啊?”
“宗门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又有小师妹回禀,若是在宗门无传讯法诏的情况下,我可以在家族中呆上两个月到半年时间,再长的话,就违背宗门法规了。”
“足够了,两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元烈,听说你在宗门当中已经晋升二阶炼丹师,家族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颇有价值的低阶药草,你若是有闲暇闲心的话,可不可以练一练手……近两年来,因为我想提升一下家族的护山法阵,因此钱财上紧张了一些,可能无法给到市面上雇佣二阶炼丹师的价位。”
“唉,家主您说得哪里话,我毕竟只有炼气期境界,哪里会有人真的按二炼丹师的身价雇佣我?您让我做此事,反而是帮我提升炼丹修为了,就按市面上二阶炼丹师的半价来算吧,若是炼得废丹太多了,还是按照市面炼丹规则,我照价赔偿。”
言说到这里时,张烈停顿一下,他想了想,然后方才继续言道:
“不过,我惯用的是宗门的制式炼丹炉,有一段时间号称是炼一炉炸一炉,就是炼成一次丹,炼炸一个炼丹炉,家族有炼丹炉吗?”
炼丹炉,炼器炉,这几乎是最贵的法器、灵器、法宝种类了,千竹山教的宗门炼丹室收费,但是为了支持门人弟子修学此技,丹炉等器物的正常损毁却是归宗门公出的。
张烈炼丹失败一次,以命火提纯一次,储备好药材后闭关一次能起火几十上百次,这样炼丹成丹率当然很高,但废炉,他只不过是炼爆了五鼎炼丹炉,就几乎惊动千山竹教掌门了,好在后期张烈炼丹术上去了,就不再那么废炼丹炉了,但还是给他在千竹山教留下“炼一炉炸一炉”的夸张恶名,算是黑历史永远留传下来。
“哈哈哈哈,元烈你‘炼一炉炸一炉’的恶名,我们在青庐山也有所耳闻,不过这次给你用的,是张家祖先留下来的二阶灵器纯元银鼎,这是咱张家现在最宝贵的宝物了,你总不至于能把它也炼炸了吧?”
一阶炼气境修士,怎么可能炼炸二阶灵器丹炉?除非他是有意的,故意损毁。
因此,张烈闻言苦笑着,却是将事务应承下来。
在张烈离去之后,几道暗影从主殿深处,那几根柱子的后面走了出来,包括张正礼在内,有男有女共计五人,他们都是炼气九层以上,有一定机会冲击筑基境界的,张氏家族长老。
“玄魔宗培养出来的人和千竹山教培养出来的弟子,就是不一样,玄魔宗、焚世影教、幻心宗这三个门派,我们还是不要再往里面派入家族弟子了,这给人的感觉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可是,万一明州最后就是这三个魔门占据上风了呢?多方下注,不是我们早已经商量好的家族发展方针?”
“正道之中,也有狼心狗肺之辈,魔门之中,也有血性仗义之人,至少心源还顾念着自己的父母亲族,本性也不算太坏。”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个张心源因为资质优异出色,自幼就被送到玄魔宗去了,几年都不回来一趟,平常的联系也并不是很频繁,他怎么突然间就想要接自己的父母甚至兄弟姐妹,都前往玄魔宗呢?”
胖胖的张正礼抚着自己的下颌,双眉紧锁,他觉得张心源的做事风格,有些诡异冲突。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张元重那厮都已经欢天喜地的收拾财物,变卖家业了,现在我们想阻止也已经阻止不得,受家族庇佑多年,翻脸分家这么痛快的,倒也少见,这对父子倒也真是一脉相承……好了,与其浪费唇舌说这件事,我们不如商量一下,怎么让元烈肯为家族炼丹这件事情,利益影响最大化。”
“自从四年前,流云先生仙去之后,我张家在东南三郡的影响就日益降低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附庸家族,就会离心离德,想要自谋出路去投靠外人了。还有我们与其它家族的利益交换,也因为力量衰弱而受到影响,一位二阶炼丹师啊,身份重要性已经不逊色于一名筑基境修士了,更何况元烈他还那么年轻,这件事情,我们尽可能大办特办起来,展现实力,展现我们张家后继有人。”
张家家主张天志,最后这样的言说道,对家族长老们,奠定了会议基调。
与此同时,张烈正在族人的引领之下,前往青庐山后山,爷爷张天载的隐居之所。
整个青庐山,灵气为阵法集聚汇集,当然是越往高处,位置越好的地方灵气越强,后山,山阴,近山下,这些地方虽然也是处于二阶上级灵脉中,但灵气总是弱上许多的。
在张烈的身份越来越高后,张家也是想把张天载接回去的,但是老头自己不愿,他用家族资源在近山下处建立起来一座小型道观,在里面自号羽衣观主,过起了称仙做祖的瘾头。
引领张烈的那名家族小辈,一边引领张烈的同时,一边说一边笑,虽然她也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说起其中许多趣事之时,还是压抑不住。
很明显的张天载这些年爷凭孙贵,可是没有少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