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吐气成雾,雄浑的真气引动狂风呼啸,在身周形成巨大的漩涡。
身上的伤势如时光倒流一般恢复,就连鲜血都回流入体,三头六臂之身拔高三分,磅礴的气机在身体之中激荡。
原本,楚牧就因为修炼《九天生神章经》而使得自身功力增幅三倍,如今凝聚真身之后,功力因为真身之故,在原有基础之上再度暴增两位,使得他单纯论功力,已是到了一个相当骇人的地步。
那雄浑的气机甚至凝聚成了实体的清气,在周身形成一道清流激荡,也让黎轩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
不过他还是不认为自己会有败北的可能。
“哪怕功力雄浑到如斯地步又如何,境界不足的缺陷不会因此而改变。千山入势,万岳朝宗。”
黎轩身后浮现连绵的山形,和脚下这座广成山近似的虚影没入黎轩体内,使得他的气机和大地连成了一片,周身弥漫着厚重的气息,常人高的身形此刻有着山岳一般的巍峨之感。
《自然经》所修的真身名为“万化真身”,可化天地自然之相入体,举手投足间便有无穷天地之势加持。
此时此刻,黎轩便是以身化山,欲要以无匹之势击溃楚牧。
“艮剑道·万岳朝宗。”
剑重如山,横来直往,原本并不算宽大的长剑在此时被艮山之气覆盖,形成一把巨剑斩来。
这一剑落下,便是如高山重岳,有着一种厚重无比的威压。
面对这一剑,楚牧面色不变,正面的面孔依然露出高高在上的淡漠,无俦的真气汇聚在手掌之上,焕发出苍茫的气机。
“开天。”
一掌向前,开天之势。
霸烈的掌劲在艮山剑落下之时便已经印在剑身上,足以撼动大山的狂暴力量尽数付诸于一掌之中,击得巨剑激震。
“轰——”
一座山岳虚影浮现又被击溃,狂暴的力量震荡巨像,反冲楚牧之身,令得他的肌骨都在不断震荡。
但体内的三清之气无时无刻不在循环,每一次震荡所造成的伤势立马就被修复,单从外表上看,楚牧就如同全然不曾受伤一般。
艮山剑势在这一掌之下受挫,但在同时,又有一种无形之力向着楚牧汇聚,周遭空间似在此刻坍缩,令得楚牧如陷泥淖,难以抽身。
艮剑道之后还有兑剑道,艮山兑泽,山泽合用,一正一奇,挫敌陷敌。
黎轩周身流转着山泽剑势,手中长剑再化万古云霄,有着天象之万变,人与剑,都在此刻消失了行迹,但又无处不在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此乃归藏八剑之首——乾剑道。
“《自然经》以自然万象入势,确实奇妙,但此功也并非无法可制。或者说,你并非无法可制。”
楚牧眼见黎轩消失,神色不变,身上的气机在这一刻也同步发生了变化。
《自然经》作为广成仙门的“两经”之一,实际上并不似楚牧所说那般能轻易找出破绽,但黎轩本人可不能代表《自然经》的高度。
八九玄功在此刻再生变化,楚牧的气机也如同和周遭化为一体,同步融入了黎轩之势中。
“找到你了。”
左掌高举,无俦的力量在掌上凝聚,随着一掌按压下来,这拳印就如天塌一般,带着滚滚气流直下。
这一掌,竟是具备了“番天印”的部分神髓。
空中如有一道幕布被掌印击破,楚牧的手掌悍然下压,击打在一口横起的宝剑之上。
黎轩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双手持剑,抵制着楚牧的掌压。
这一掌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强横,楚牧的真气、气血、元神都已经在此刻磨合完毕,形成了完整的整体,不分你我。
若是有人在此刻能看透楚牧的身体、识海,便能看到他体内的真气已经完全和气血融合,识海之中也没有元神的影子。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处穴窍,都是精气神合一,这是肉身,亦是元神。
八九玄功至此,才算是真正有所小成。
凝聚的掌力按压,不灭道体的力量不止压迫黎轩的身躯,亦在同时镇压神魂,那和番天印颇有几分相似的掌印压得黎轩脚下青石爆碎,地面不断龟裂出无数裂缝。
最主要的,还是楚牧变化的气机搅乱了黎轩的归藏剑势,令他只能无奈以真气进行抵抗。
而在同时,那目含虚无之色的头颅也有了动静。
在黎轩无法看到的眼瞳之中,一道道身影出现又寂灭,六世的经历,无数的记忆皆在此刻失去了色彩,衍生出了最恐怖也最极端的一剑。
“四剑同心,六灭无我。”
在楚牧的识海之中,四道剑影一一浮现又一一消失,最终只剩一道赤红剑影从识海中飞出,浮现于双眼之中。
这是陷仙剑意,又不只是陷仙剑意。在这道剑意之中,又有更深层的杀伐与死寂暗藏。
寰宇剑陡然散发出无比酷烈的凶戾之气,这把至坚之剑脱手飞出,瞬间的锋芒切割了黎轩的视野,纯粹的死寂苍白了他的记忆。
这一瞬间,黎轩只觉自己的情感都在这股剑意之下消退,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袭上了心头,一道刺痛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钉在了广成天尊像上,眼前是正在慢慢收敛三头六臂之相的楚牧。
胜负已定。
以无俦之力压制,以再度出现蜕变,集合四剑之意的“六灭无我剑廿三”进行攻杀,直透护身法器和肉身,败敌于顷刻之间。
“看起来,是我赢了。”
楚牧恢复成正常的姿态,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裂开一道剑痕,弥漫出一股血雾,又悄悄愈合,连血雾都在空中无形湮灭。
“六灭无我剑廿三”还是有不小的反噬,毕竟这一式又有蜕变,尽管只参悟了微末的诛仙剑意,但在四道剑意集齐之后,楚牧自身的剑道造诣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以如今的元始道体,已经足够承受这种反噬了。
楚牧上前拔出寰宇剑,无视这先前还颇具威胁的敌人,缓缓走向平台前方。
而在广成天尊像上,黎轩的身体慢慢软倒在地,双眼之中只有一片虚无。
死倒是还没死,但这后遗症怕是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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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牧边走边将残破的道袍重新穿起,掩盖住裸露的上身,他的眼中有一道道剑影在演化,似乎刚刚和黎轩的交手,让他颇有所得。
“广成仙门的《自然经》果真不差,可惜我不能直接将这黎轩给熔炼了,否则我的收获定然更大。”
楚牧在识海中感慨道。
他能感应到还有人在偷偷看着自己,那应当便是广成仙门那位被隐藏起来的掌门弟子,要是没他看着,说不得胆大包天的楚牧还真下手了。
“回头我们扮成公子羽再来一趟,保证让你吃个够。”
昆仑镜中的小徒弟建议道。
“没有回头了,我那师尊既然来了,这地方就少不了事情。宗主和师尊齐至,一出,保证就是有大事。这一趟来广成仙门,应该不只是宣战那么简单。”
楚牧说道。
慕玄陵善谋,玉玄善战,这二人一起来广成仙门,其中一个还是偷偷摸摸来的,要说没有什么企图,打死楚牧也不信。
楚牧先前就是通过昆仑镜发现了玉玄的身影,才笃定慕玄陵有后招,而在刚刚,他再度以昆仑镜查探周遭,发现玉玄不见了。
这指不定就开始行动了。
正揣测着玉玄是为何目标,楚牧突得脚步一顿。
前方陡然升起一道银白光幕,向着楚牧一动,将把楚牧吞入了其中。
下一瞬间,楚牧便出现在了满是残剑的山谷之中,看到了玉玄和另一道落魄的身影。
那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事业未成,老婆娶不到,只能整天饮酒作乐的酒鬼,把他扔到任何一个乡间小酒馆里都不显突兀。
但楚牧看到此人,心中却是拉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报。
他认识此人,或者说,他识得此人的气机。
“殷千殇。”
楚牧缓缓道出此人之名。
广成仙门在百年前的绝世天骄,被誉为天生的剑道种子,有希望彻底炼化诛仙剑的天才。
可惜,随着玉玄的那一次挑战,这天骄就此陨落,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据说成了酒鬼。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酒鬼的境界···绝对不低啊。
至少他能够在叶梦色的天道玄音之下毫无受制之相,依然还是自顾自地饮着酒。
楚牧不知道叶梦色在和其余至人交战之时能发挥出多少实力,但从广成仙门一直未曾出现道台武者来看,叶梦色对其余人的影响应该不低。
也许,广成仙门除了至人以外,此人是最为轻松的人。
“来了。”
玉玄背对着楚牧,淡淡道:“你做的很好,为师本以为你只能和黎轩不分胜负,没想到你将其给击败了。以蜕凡四变击败七变,道首传人也不过如此了。”
“作为奖励,今日,为师就送你一个机缘。”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坐在残剑堆上的殷千殇。
“你便是为他,想要我对诛仙剑的领悟?”
殷千殇抬起眼皮,那一双醉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楚牧,也说不出是打量还是微微一瞥,“我对诛仙剑的领悟,连我那死了的徒弟都没教,你凭什么让我给他,给一个外人?”
“凭贫道给你一个看清贫道底细的机会,”玉玄依然神色淡淡,道,“凭你早就已经对广成仙门失去了归属心。”
眼前这曾经的对手,在当初败给玉玄,令得广成仙门名声大跌之后,就渐渐从风云人物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广成仙门虽然依旧将其当成门派的核心人物,但这一位却是因为暂时的斗志颓废而放走了最合适的机会,以致于不知不觉间都到了核心的边缘。
并且一些上一辈的人物也对殷千殇败给玉玄颇有微词,使得双方的矛盾嫌隙渐生。
而殷千殇本人,也没在之后做过什么努力,就是自顾自地喝酒,偶尔铸铸剑,一副彻底废了的样子。
那张玄业之所以被殷千殇收为弟子,实际上也是掌门强行要求的。殷千殇若是真有意收弟子,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收,也不至于让诛仙剑在近几年才算是有传人。
玉鼎宗这边,玉玄虽然也是近几年才收弟子,但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陷仙剑的继承人了,君自在他们若非玉玄有意送出陷仙剑意,可成不了剑子。
“就凭一个机会?”
殷千殇冷冷道。
“就凭一个机会。”
玉玄淡淡回道。
就凭一个看清玉玄底细的机会,就让殷千殇交出对诛仙剑的领悟心得。虽然这心得是决计不可能直接成就一个剑道强者的,但若是交到楚牧手上,那就不一定了。
并且,这是殷千殇多年的成果,玉玄只说给一个机会,这在某些人眼中,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但是,殷千殇答应了。
他的身上突得弥漫出大量的酒雾,浓郁的酒气溢满了整个山谷。三息时间之内,殷千殇逼出了体内所有的酒气,落魄的身影在这一刻似是多了一种锋芒。
“好,我答应你。”
乱发之后的眸子在这一刻多出了撕天裂地的锐气,这个酒鬼已是转变成了一个剑者。
他答应了玉玄的条件,为此,不惜送出自己多年的心得。
只因这个看似颓废的酒鬼,依然未曾放弃向玉玄挑战,洗刷前耻的雄心。
“什么时候?”
殷千殇问道。
“现在。”
玉玄缓缓抬手,握住了从虚空中探出的剑柄。
古拙的杀剑被玉玄徐徐抽出,一道剔透的红光在剑锋上慢慢浮现。
比起楚牧,玉玄对杀剑的掌控力更强,境界也更高,陷仙剑在他手上弥漫出陷天绝地的气息,杀剑的威能于此刻完全展现。
楚牧仅仅是看了陷仙剑一眼,就有种窒息的错觉,他的眼中在此刻弥漫出了血色,天地之大,也只有那一抹赤红进入眼中,以极为酷烈的方式刻入心中。
“徒儿,退后,好好看着。”
玉玄这般说一声,体内传导出惊天动地的气机,一道道裂缝在他身周出现,属性各异的星力从其中喷薄而出。
“是星力!是九曜星力!”
明月心在昆仑镜中不由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叫声,“他该不会将裂缝开到九曜星辰上了吧?”
“没那么夸张,但也已经沟通天外了。”
楚牧靠着昆仑镜一边感应一边回道。
天玄界并非如同前世地星一般是一个球体,而是一片无垠的天地。
据楚牧了解,神州之外无量大海广阔到走不到尽头,至少在楚牧所看到的典籍之中,还不曾出现天地有极的说法。
这不是一颗星球,但头顶上依然还有类似大气层的物事存在,那便是以九天之气形成的罡风层。
因为罡风层的存在,星辰之力难以被接引,并且还会被罡风层削弱,而玉玄此举,却是直接穿过了罡风层,沟通天外,接引九曜星辰之力入体。
如此能为,无愧于神州宇道第一人之称。
就在三人睁大眼睛的注视之下,玉玄鲸吞九曜之力,身周浮现九颗小小的星辰,浩大的剑罡自陷仙剑上浮现而出,那一抹赤红,已是开始染红了天地。
“贫道至今未曾达到人之极,但贫道自信这一剑,能够一窥剑之极。”
这一刻,玉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剑光,陷仙剑与其无分你我,剑刃的锋芒,被剑者的气机推升到极致,“这一剑,足可伤至人。”
此时,正好天空再度出现晴天霹雳,广成仙门深处的灵气雨已是成了倾盆大雨,一朵朵殃云骤然浮现,天地之间似有鬼神在哀嚎,充斥着不祥的气息。
“你······”殷千殇瞪大双眼,终于明白了玉玄此行目的为何。
他要对至人出剑,要以此剑去斩广成仙门的至人。
慕玄陵和叶梦色二人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玉玄,这一次来广成仙门,不单是为了宣战,还是要重创广成仙门的至人。
“这一剑,不一定能触及至人。”
短暂的惊愕之后,殷千殇直直盯着陷仙剑,眼中有着无比夺目的精光,“这一剑若出,你少说得养伤三年,五个月后的道脉会首你是无法参与了。”
道脉会首,十有八九会出现两方斗魁,玉玄若出此剑,他是决计无法代表玉鼎宗与广成仙门一战了。
换言之,道台层次的战斗失了必胜的把握。
但是!
“这一剑若中,广成仙门定有一位至人受创,五个月后,他同样无法参与斗魁,若强行参与,恐有陨落之危。以我玉玄换一至人,值!”
言罢,玉玄微微阖目,远方战况在他这位宇道第一人的眼中近如咫尺,然后,他出剑了。
远方的慕玄陵心有灵犀一般,以拂尘锁住广成仙门掌门苍元子臂膀,玉玄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出剑。
赤色的剑气横贯长空,撕裂苍穹,须臾间便降临至远处。
此时,正好那汇聚起来的殃云再度因激战而使得自然交感,轰掣出水桶粗的闪电,这一道剑气剖开雷霆,将巨大闪电斩成丝丝电气,如同天罚一般,悍然贯穿被慕玄陵纠缠住的苍元子之身。
那苍元子本身就和慕玄陵、叶梦色激斗多时,且这两人还刻意盯紧苍元子打,甚至不惜受伤,令得苍元子本身就有伤,此刻再遭慕玄陵擎制,几乎是全无防备地受了这一剑,当场便是遭受重创。
“哈哈哈哈······”
慕玄陵的大笑声,在此刻响彻了整个广成仙门,甚至于还有向外传播的趋势。
听到这大笑声,众人都不需要亲眼验证,就知玉玄这一剑是成功了。
赌上三年养伤的代价,全力吸收九曜之气,催谷一身之力,发出这极致璀璨的一剑。
这一剑,可伤至人。
玉玄面色苍白地垂下剑锋,陷仙剑上失去了方才的至极杀势,但剑刃上赤意却是如同血一般,微微流淌。
“可看清了?”
玉玄问道。
殷千殇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老对手,突得道:“论剑还需看玉玄,一剑行空鬼神惧。玉玄,哈,玉玄。”
他一手插入身下的残剑堆,抓出一片剑刃,指掌上剑气激窜,刻入剑刃之中,“给你。”
这片剑刃直接飞向楚牧,被他以双指夹住。
残破的剑刃在触及楚牧手指之时,不自觉闪过一道锐光,顿时便让楚牧手指染血。
这并非是剑上有殷千殇的剑气,而是殷千殇刻在剑刃之中的剑意在起作用,这破损的剑刃在附上这一道剑意之后,就成了罕见的宝剑,此刻这剑的锋芒直接伤到了楚牧的手指。
不管殷千殇是否有偷工减料,至少这剑刃之中所含的剑意心得,是绝对有很足的分量的。
“徒儿。”
玉玄也是突然叫道:“接剑。”
陷仙剑被玉玄射出,楚牧下意识地接住剑柄,一股杀伐剑意顿时顺着手臂向上蔓延,在楚牧的手上留下如同龙纹一般的痕路。
“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伤至人,而是验证广成仙门之中是否当真有道首弟子的存在,你持此剑去一会那掌门弟子,看看他到底是何底细。”
玉玄道。
楚牧闻言,看了看气息明显衰落的玉玄,又看了眼殷千殇,默默点头,持剑离去。
既然玉玄有信心,那就证明殷千殇确实不会趁机下手。
从今日的表现来看,这位广成仙门曾经的风云人物,如今也是难以对自家门派归心。这广成仙门的森严制度,成就了有能力的人,也将失败的人打落了谷底,就如这殷千殇,此刻的行为说是叛门也不过分了。
‘不过还是慕玄陵谋划得好啊,看似仓促的激斗,实则背后藏着不知多少的算计。好一个慕宗主啊。’
楚牧心中感叹一声,手持陷仙剑,走出山谷。
接下来,就是他和那位传说中的掌门弟子之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