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倒V】(1 / 1)

——“愿殿下弘济艰难, 以安宗社,以慰人心。”

  于谦语气淡淡的话语,抬头眼神中却满是庄重。他向这位文臣们钟意的大明未来的皇帝陛下行了最郑重的礼节, 脊梁却依旧是绷直的坚//挺。

  朱祁钰看着他的眼睛, 一双足够执拗,足够固执的眼睛。

  然后他点头,没有笑,神色仿佛祭天一般的肃穆。

  【九月初六,朱祁钰正式登基,遥尊堡宗为太上皇帝, 改明年为景泰元年】

  朱瞻基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这一通对比下来,他都快没办法说服自己,先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把朱祁镇贬为庶人了。

  朱瞻基:尊什么尊?尊什么尊?堡宗你怎么还不以死以谢天下人!

  【而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最先破防的其实还并不是堡宗。

  而是手握堡宗这一人质, 打算借机扶持傀儡政权的也先。这板上钉钉的饭票啊, 怎么还没来得及兑换就过期了?这不能够啊!

  没关系,你们大明不肯给,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朱元璋看着屏幕上眼底闪着野心的精光的瓦剌首领, 原本被景泰的表现安抚了些许的情绪再一次糟糕起来。他不屑且杀气森森地睥睨了也先一样, 但到底是冷静着的。

  ——这都是他玄孙时候的故事了, 哪里有他能帮忙宰了那说不准尚未出生的小子的道理。

  所以他只是扭头看向同样面露轻蔑的燕王, 轻描淡写地询问着这嘴角也半挂着淡淡杀气的儿子。

  “你怎么看啊?”

  朱棣平静地看着他。

  “虏贼也,畏威而不怀德。”

  【在得知了景泰登基这一消息之后,也先随即在瓦剌为堡宗举办了复位大典, 并打出了“送上皇正位”的旗号, 预备南下进攻北京城。

  而此时的景泰君臣比起土木堡之变之后的手足无措, 已然进化了不少:另立新君之后的大明终于能够成功高效运作起来。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此刻京城的守备力量得到了大大的增强,城墙得到了加固,赶造了战车器械,调来了南京武备库里三分之二的武器以重新武装京军,最后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将通州仓的粮食悉数运往北京。

  此时的北京,比起土木堡之变之后的一片混乱,其实已然好上了不少。可是面对也先南下,稍不留神便有亡国灭家的压力,同样不通军事的朱祁钰,在此时展现出了他惊人的魄力。

  什么魄力?清代袁枚曾经就这一点,联想两宋之际靖康之耻而感叹道:

  “吾读《宋史》而叹明之不亡,非谦贤,实景泰之贤也。宋南渡时,有相如李纲,将如宗、岳而不能用,终于二圣不归。景泰用一于谦,遂使社稷人民危而复安。”

  于谦在景泰升任他为兵部尚书之前,难道一开始就是力挽天倾的社稷之臣吗?

  从文官的角度来看,他不过是一个兵部侍郎,上头顶着明朝素有“天官”之称的吏部尚书王文,永乐时期便被留给仁宗当做辅政之臣、更是宣宗托孤重臣的礼部尚书大宗伯胡瀅……各个都是拎出来响当当的人物。

  从武官的角度来看,就更难以服众。就算他在兵部任职,可本质上不依旧是一个文官吗?他怎么能以文驭武指挥军队呢?这不是僭越吗?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朱祁钰选择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于谦最大的信任:他让于谦一个文官“以大司马即为总督”,统帅京营,有关京师守备的事情,“有请即奏,不必复奏”。

  有人以为于谦的权利过重,上谏景泰,却得到了他“于谦总督,即将权也”的回复。乃至于被时人认为“专任如此”“安危视所任”“成败以谋”。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孤掷一注般的赌/博吧,可是事实证明了景泰的眼光,证明了他有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底气。

  “死则君臣同死”】

  “天子守国门,岂有轻易退缩的道理在。”

  朱棣继续跟着自己的想法说着。

  这对父子都是能征善战的统帅,自然能从天幕的字里行间品味出它对军事的生疏,接近照本宣科的念书。

  而既然是尚未发生之事,景泰之后又有什么宪宗的存在,那这场仗肯定是打的赢的。他们也就不跟着天幕去推演那后事的战争,探讨起眼下所能做的事情来。

  “你是天子守国门了,却没想过后世子孙有堡宗这个囊种!”

  老朱哼哼着,现在还是南京当着京城,到了那玄孙手上却是北平成为了北京,他随便一想就能明白必是这家底在北平的儿子后来迁的都。

  倒也不差。他琢磨着北平的位置。它比起南京最大的优势当然是位于北方,多少能防范那群南方的臣子沆瀣一气,让他老朱家的朝堂上只能听见他们一个派系的声音。

  其次,它到底曾经也是元朝的大都,各种京城的基本条件还是有被蒙古人弄好的。

  但弊端也很明显,堡宗身在北京,离边境也就那么近,所以这个囊种想御驾亲征就这么轻松容易。打输了之后,那瓦剌想要南下也就直接威逼京城,稍不留神就直接被打下首都,群龙无首了。

  这边朱元璋考虑着北京为首都的利弊,那边的朱棣却被亲爹一句“囊种”给弄破防了。他恶狠狠地在心中又把堡宗这鳖孙揍了一遍,对未来的自己干了什么发自内心的疑惑。

  怎么回事,后来的他迁都北平,结果却没把家门口收拾干净吗?难不成真的选了个“建文”的年号,他就收敛武功,专心文治了吗?不能够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燕王挠了挠脑袋:还是说他只是把北境上残余的北元势力收拾干净了,把这瓦剌之属收为藩属就收手了?

  ——那要不让他们更加沐浴王化,仰望而归一点吧。

  【十月八日,于谦得知也先南下,奏准列阵于九门前,自己亲身督战,守德胜门,“泣以忠义谕三军”下令“临阵将不顾军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十月十一日,瓦剌破了紫荆关后,又令宣府守将杨洪率兵二万、辽东守将焦礼、施聚率兵三万入援京师。

  瓦剌兵临京师之后,又企图用堡宗为诱饵,要求明朝派大臣出去议和,订立城下之盟。而被景泰断然拒绝。

  他在十四日针对瓦剌假惺惺的借口,极尽文雅又暗藏阴阳怪气地写了两封信,分别给堡宗和也先回复了差不多的内容:“若太师也先果欲送大兄回,是能上顺天道、下顺人心,真大丈夫所为,岂不名扬千古?”

  但是吧,你想送我那没什么用的哥哥回来,派四五个骑兵就行了,难道我还敢拒收吗?太师你这几万骑兵压阵的,刀剑无眼又想要干什么呢?

  他透过也先裹挟堡宗的表象,看出了许多臣子也许看出却不敢道破的事实。给也先不过是一堆相互冠冕堂皇的拉扯话,给堡宗的末尾才真叫一个绵中藏针。

  “伏望大兄深念祖宗、社稷、生灵为重,善为一辞,天地鬼神必加保佑。临楮惓惓,不胜痛恨,伏惟大兄亮之。”

  也先固然是以送堡宗正位为借口想要建立傀儡政权,作为俘虏的堡宗,在知道景泰登基之后,难道心里也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他作为正统天子,御驾亲征反倒沦为了蒙古人的阶下囚;他瞧不上眼的庶弟,结果却反过来当上了皇帝。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管也先到底是什么身份,好歹给了他一个重登皇位的机会。

  以他敢于叫门的自私自利,谁说他不会枉顾天下百姓的性命,愿意配合也先的行动呢?

  都说喜宁是叛徒,一被俘虏就成为了瓦剌的走狗,为也先马前卒。可袁彬作为那个因为一直陪侍堡宗身边的“忠义人”,都干出过以头触门同样为堡宗叫门的操作来。

  ——那么喜宁到底为的是谁呢?堡宗真的像甚至不在他身边的人所写的实录那样,听到景泰即位反倒高兴吗?

  景泰没说别的,他只是说,希望堡宗以社稷为重。】

  “——”

  朱瞻基咬住了后牙。

  而后他看向这满朝文武,他们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眼神中带着不小的希冀望向了他。

  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就算满腹意见,也不好以下议上。这堡宗到底是朱瞻基的儿子,他自己可以骂,自己可以收拾,他们跳出来要求朱瞻基大义灭亲……

  额,这不是陛下对这个儿子有多少感情的问题了,是他们在冒犯君权的问题了。

  但万幸朱瞻基比他们想象得狠得下心。

  “孙氏为谋皇后之位,阴取宫人子为己子,寄希望以长子贵。结果事发被觉,命免去贵妃之位,出居长安宫静修。”

  “子祁镇不堪为嗣。”

  【十三日,双方发生了激战。于谦、石亨大败瓦刺于德胜门,击毙了也先之弟学罗、平章卯那孩儿。接着又败瓦剌于西直门。

  经过五天的交锋,瓦剌屡战屡败,人困马乏,又恐其退路被截,就于十五日由良乡西撒,一路劫掠而去,十七日退出了紫荆关。

  京师保住了。

  尽管瓦剌此刻依旧还保持着不少实力,不肯放归堡宗,双方针对如何迎回堡宗还有一番掰扯。但那些都是一些很无聊的礼法争论、利益交换和政治正确而已,充分展现了一些大明文官群体自欺欺人的水平。

  我们这里只需要知道,由于景泰君臣合理的主战政策和防御措施,使得瓦剌的掠夺战争连续受挫,又失去了和明朝通贡的利益,瓦剌内部的矛盾日渐突出。

  而景泰君臣的鼓动与挑拨,又使得可汗脱脱不花与太师也先之间的矛盾得以激化,瓦剌人民经过了连年的战争,也产生了不小的厌战情绪。

  在这样内外交困的条件之下,同时想要借送回堡宗来扰动中原政治//局势,瓦剌主动遣使,于景泰元年八月送回了堡宗。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朱祁钰的重心在守住北京之后已然转移到了这大明的四处。

  他要接手并努力治理好的,是一个被他哥糟蹋了十几年的,到处都有坑的天下。

  比如黄萧养起义。】

  —

  公元1450年

  坐在上首的景泰帝将自己的目光从光幕上收回,继而看向眼前被他召集来议事的群臣。

  被迫回顾了一遍堡、啊不,上皇的耻辱史,还被天幕阴阳怪气“自欺欺人”的臣子们默然不语,不少支持迎回上皇的人都被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神看的老脸一红,撑不住想咳嗽几声。

  只有前不久才被景泰征召进京执掌都察院事务的王文扬眉吐气——他是彻底的,堪称离经叛道一般的景泰的支持者,巴不得上、堡宗在土木堡之变被俘虏之后就自杀身亡,完全没办法支持这种昏君继续在位的强硬派。

  “看来后世人对上皇的评价彻底的糟糕啊。”

  他意有所指地评判,明明是堪称犯上的语气了,可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批判他一句——毕竟陛下可还依旧笑着,笑得都让人有点头皮发麻,再想到天幕言语间流露出的信息与情感,背后更是忍不住冒出冷汗。

  “后世人所称述瓦剌愿意奉还上皇的理由,每一条都直指我大明与瓦剌力量对比。”

  “可见若非我大明守住边疆,使得瓦剌无利可图,而瓦剌内部又矛盾重重,安能使得瓦剌主动遣使而来请求送还?”

  脾气很差的都察院掌事当场开始大声地指指点点。

  “陛下先前不愿急切迎奉上皇,也正是出于这种理由,不愿再见两宋徽钦故事啊!结果却有小人,散播谣言以诋毁陛下的名声,明明有上书直言的道路,却偏要用张贴揭帖这种阴私的手段。”

  两宋徽钦故事……王大人你也真的不客气,直接把上皇比作徽钦二宗了是吧。不少人听着他这句暴言,都不由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而王文可才不管他们心里在嘀嘀咕咕些什么,继续指点江山、意气激昂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后世人骂的太好了!像堡宗这样的昏君,有什么颜面还替他粉饰!

  “陛下!”

他转头,对着上首面容和煦,唇角含笑望着他的景泰重重拜了下去:“后世人所说,瓦剌意欲通过奉还上皇来扰动我朝政局。”

  “上皇迤北,对于我大明确实是奇耻大辱,不可容忍。但上皇归来之后该如何处置——”

  面容严冷的臣子,严峻下神色来,竟然还颇有几分金刚怒目的感觉。

  “伏惟陛下深思,勿拘于孝悌小节,而弃天下黎庶,社稷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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