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奚亭对于孟家素来没有多少感情。
因孟淑而起?
大抵是把!
毕竟年少时曾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谁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释怀了?
释怀就是对外界的说辞而已,自己内心的那道坎永远都过不去。
如果傅奚亭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孟淑了,那就证明孟淑当初对他的伤害并不够重。
差点死在人家手里。
还不够重吗?
非也!
倘若你为你傅奚亭这辈子防的最深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孟家人。
孟家人,自然是孟淑和孟谦了。
从他将东庭集团打入国际市场开始,孟谦就一直派人盯着他。
三五不时地往公司里安插几个眼线,又三五不时地找人去跟孟淑洗脑。
豫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揪出那么一两个混进来的佣人。
孟谦的手段无处不在。
是以傅奚亭这些年过得格外谨慎,结婚之前,豫园他极少回去,孟谦插进来的那些人也就任由他们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洗牌的?
跟江意结婚之后。
他觉得自己该有一个家了,于是开始清理门户,将豫园那些人全都清理了出去。
孟谦坐在那个位置上,有足够的权利,但一个人一旦做到一定的位置上,对于自己手中现有的东西一定是不满足的。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孟谦就是代表。
此事、还得从那日茶室开始说起,孟谦假借关心孟淑的名义来见自己。
实则,是威胁罢了。
他数前就想抓住自己的软肋,让自己为他服务。
但无奈这些年他一直无坚不摧。
没有让他找到任何下手的机会,可现在有了江意之后,好像觉得一切都有转机了。
转机还是别人送给他的。
“傅董,林翻来了。”
方池低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
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的傅奚亭缓缓地掀开眼帘。
“让他进来,”傅奚亭端起跟前的咖啡轻轻地抿了口,看了一眼时间,让副总们早些休息。
林清河正与进来的副总擦肩而过。
行至吴江白身边时,林清河很熟络地抓住了吴江白的臂弯:“吴总,聊得怎么样了?”
“林部,对方时间推迟了,明天才开始。”
林清河一愣,嗓音高涨了几分:“明天?”
“是。”
“傅董怎么没说?”
“对方临时决定的,傅董联系您的时候您应该还在飞机上,林翻若是跟我们一起来,不就没事儿了吗?”
林清河来之前,接到命令。
命令的大概内容就是这件事情,由傅奚亭全权负责,自己只是一个配角,当然如果这件事情能由傅奚亭带团队全权完成没有任何外人参与其中的话,是最好不过的。
至于为什么,孟家人自有安排。
林清河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阁下想给傅奚亭设计。
至于什么计谋,他并不知晓。
林清河在首都磨蹭了又磨蹭,原以为可以完美地逃过这件事情,却没有想到,还是落空了。
是以、得知延后时,他的表情实是极其精彩。
吴江白看着这个老妖怪脸上的神色,冷笑声尽起:“林部,傅董还在等您,快进去吧!”
林清河颤颤巍巍地进去时,脸上神色都有些飘忽。
傅奚亭背对门口而坐,指尖夹着烟。
最看不起男人脸上神色淡然,就是可以看出他指间香烟袅袅。
林清河稳了稳思绪:“傅董。”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微微俯身,将茶几上的烟灰缸往自己跟前带了带:“林部这一路,辛苦了。”
“路上有些耽搁,还请傅董不要见谅。”
见谅?
傅奚亭心中冷嘲,面上神色依旧:“不敢当,林部是长辈,傅某只是晚辈,再者,飞机延不延误,不是林翻说了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何谈见谅?”
“坐,我们来聊聊武器商价格的事情。”
傅奚亭指了指对面。
林清河刚一坐下,方池倒了杯水给他,放在跟前。
“价格上的事情我不如傅董内行。”
傅奚亭又俯身点了点烟灰:“林部是知道的,东庭一直坐的正经买卖,一如今日这般的武器买卖,还是头一次,若说商业内行的肯定是我们,若是单单的就事论事,那一定是林部比我们专业了。”
“傅董这是折煞我了,商业互通,无论是傅董口中说的商业,还是现如今的这种武器谈判,那都是一样的,论专业,没人能比得过傅董。”
“是吗?”
傅奚亭扯了扯唇角,笑得一脸的随意,而后又漫不经心地来了句:“要是江判在就好了,这种事情放在我们俩身上是为难,可放在江判身上那就是得心应手了。”
江判两个字让林清河浑身一颤。
望着傅奚亭的目光带着悄摸摸的打量。
江判二字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二人的聊天内容当中。
毕竟那档子事儿放在现如今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林清河一时间摸不透傅奚亭的想法。
若是以前,他得到了孟家的支持,在傅奚亭跟前绝对不会如此卑躬屈膝。
他得到孟家支持同时也知晓了傅奚亭竟然是孟家的亲外甥。
这无疑是丢下来一个重磅炸弹,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年,这个事情隐藏得极深,深到首都没几个人知晓。
全国首富还是阁下的亲外甥。
换别人身上不得横着走?
可傅奚亭没有。
他不仅没有,而且还极度忌讳此事。
林清河无法忘记他初次啊知道这个消息时,那种震惊的程度。
就好像知道了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临一样。
傅奚亭的存在,对于首都商界的人来说,那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可此时此刻他多了阁下外甥这一层身份之后,对于首都整个政界的人来说,也有着同样的作用。
“我不明白傅董的意思。”
林清河开始装傻充愣,他当然知道傅奚亭在这种时候提及江芙的名号另有所图,但这图谋他即便知晓。
也要装作不知晓。
谁会把自己当初犯过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呢?
且不说此时此刻,他面对的人是傅奚亭而且这人还看出来了他那刻意而为之的迟到。
“那我就不跟林部兜圈子了。”
傅奚亭语调轻松随意、
“傅董直言,”林清河打着谦卑之态开口。
傅奚亭吸了口烟,吞云吐雾之际漫不经心开腔:“我是商人,林部公职人员,按理说,这种事情你比我得心应手,而打头阵的也应该是林部才是,落到我们这群粗俗的商人头上来,林部就不怕我们坏事儿?还是说————。”
傅奚亭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有人指使林部这样干的?”
有那么一瞬间,林清河在傅奚亭的眼眸中看到了杀意。
且这杀意极其明显。
明显到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傅董说笑了,飞机延误是不可控原因,并非我本人所愿啊!”
“你我同为一人做事,哪有什么指使一说?”
林清河急切得不行,望着傅奚亭,颇有种两手一摊的无可奈何。
方池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加了句:“林部那么紧张干嘛?傅董只是稍稍问了句,您这长篇大论的解释就出来了,莫不是早就在肚子里打好草稿了?”
“放肆,林部是这样的人?”
方池揶揄的话刚一说完,傅奚亭一声呵斥声响起。
这主仆二人之间的一唱一和,让林清河后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都说傅奚亭这人,喜怒不形于色。
旁人难以窥见他的真实情绪。
落在他手中的敌人,在不经意间就会被啃食得尸骨无存。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部,抱歉。”
方池大大方方的道歉。
林清河此时跟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以至于方池的这个道歉,他既然就如此答应了。
“明日上午十点,眼看时间不早了,林部早些休息。”
傅奚亭说完,将手中还剩大半截的香烟摁在了烟灰缸里,
而后,不管林清河脸色如何,直接起身离开了包厢。
而外面的警卫,眼见傅奚亭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她们此番来的职责便是看管傅奚亭。
而这看管在傅奚亭动手解决了警卫长之后变味了,众人虽有心,但却不敢离得太近。
这是生怕这个全国首富接下来解决的人是自己。
傅奚亭的这一招杀鸡儆猴无疑是极其管用的。
若非解决了警卫长,此时此刻,只怕是会被人寸步不离地跟着连洗澡上厕所都不放过。
行至客房门口,傅奚亭脚步停住。
望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脸色布满阴霾:“是你进去把监控设备拆了,还是我换个地方住?”
那人一愕。
稍有些没反应过来。
傅奚亭脸色沉冷,眉目微微拧了拧,极快伸手将他腰间的配枪抽出来,怼着人家的脑袋,嗓音如同淬了毒似的:“需要我在开口问一遍?”
“不、不用。”
“傅董稍等。”
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他们来时是某人钦点,可此时此刻掌握着他们命脉的是傅奚亭
他们有理由相信,一旦他们出现什么逆反的心理。
傅奚亭带来的那些隐在暗处的警卫会第一时间要了他们的命。
倘若他们胆子肥一点,对着傅奚亭下手。
那莫说是他们,连他们的家人估计都得陪葬。
那人招呼了三四个警卫一起进去,将屋子里的监控设备全都拆除出来。
方池进去检查之后无异,才出来点了点头。
客房里,傅奚亭站在卧室中间,拿着手机拨通了素馨电话。
此时,国内已经是凌晨。
素馨带着人忙完一圈之后在闻思蕊的催促下刚刚躺下。
猛一接到傅先生电话时,整个人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先生。”
那侧,傅奚亭听出了素馨腔调里的迷糊:“休息了?”
“刚躺下。”
“太太呢?”
“闻秘书在照顾着,让我们先下来了。”
一问一答,能看出了素馨语调中的急促。
傅奚亭本想追问,但思及现在国内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揉了揉眉心,挂了电话,
翌日、江意仍旧昏迷不醒。
清晨,温度计从江意身上拿出来时,闻思蕊脸色倏然一变。
“如何?”
钱行之问。
“38度。”
“在不退烧只能去医院了。”
“怎么去?方池昨晚电话过来说豫园封山了,”若非封山,她昨晚就带着江意去医院了。
“江意要是在高烧不退,是死,左右都是死,为何不搏一搏?兴许还有命活着呢?”
“现在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活着比死难受多了,警卫昨晚来说有人带着医生想上山,想上山的名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给江意看病?”
钱行之这些年游走在外,自己处理过大大小小的病症,
若江意是什么流血刀伤他还可以处理,可眼下——是郁结攻心。
他没这个本事。
东南亚,傅奚亭与林清河同这方的谈判拉开了序幕。
事先都有意向的事情谈起来也不如旁的事情那般艰难。
现场氛围还算是融洽。
现场气氛虽然紧张但好歹算是圆满结束。
亦或者说,傅奚亭的重新并不在谈判这件事情上。
报出的价格双方同意之后便不再想过多纠缠。
“还是傅先生爽快。”
傅奚亭将此事的功劳推到林清河身上,笑道:“价格是林部给的,我们只是照搬罢了。”
对方闻言,一个劲儿地握着林清河的手道谢。
合作共赢的事儿谁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十月十六日,江意仍旧昏迷不醒。
傅奚亭仍旧在东南亚。
只是这日,不是谈判,而是庆功宴。
双方的庆功宴在十六号晚间举行。
首都本该是穿毛衣的季节了,而在此处,傅奚亭仅是着了件短袖。
东庭集团的副总们皆是如此。
无一人着正装,唯独林清河。
与现场的轻松氛围格格不入。
“傅董,安排妥当了。”
方池穿着一身白色短袖,带着草帽走到傅奚亭身旁。
男人端着酒杯点了点头。
临散场前,众人寒暄着准备离开。
方池拉开车门,傅奚亭正准备弯腰坐进去。
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飞过,落在林清河的脑袋上,刹那间——鲜血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