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放晴了。
冬日里的阳光洒向大地,温暖柔和。
大街上,衙役帮闲们带着百姓清扫积雪。
不一阵功夫,街道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年味儿越加浓郁,人来人往。
各家店铺也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怎么喜庆怎么布置。
走在大街上,不时有百姓向贾芸远远的拱手,贾芸亦不时拱手还礼。
他问身旁的薛蟠道:“薛大哥今儿终于舍得从房间里出来了?”
“嗯,过了几天瘾,身子骨倒有些吃不消了。”
薛蟠伸了个懒腰,回道。
顿了顿,他又说:“说真的,家里还真得放几个丫头,要不然就只能去春风楼那种地方。”
贾芸点头道:“这个我支持你,最近你可别乱跑,如今整个宁波府都在清剿海盗,连咱们巡检司的人都调走了一大半,看得出来,上面是在动真格有了。”
“切,雷声大,雨点小,你看他们抓了多少海盗?还不是做做样子,给百姓看的,特别是给那些乡绅看,好方便他们搂银子。”
薛蟠瘪嘴道。
贾芸笑道:“这叫打草惊蛇,同时也是先把氛围带起来,说不定还真能抓到几条大鱼呢!”
薛蟠闻言,摇了摇头,突然噫了声,好奇道:“最近街上的人怎么这么多,比上个月起码要多几倍哦!”
贾芸指着街道两边说:“你看看这些摆摊的就知道了。”
薛蟠顺着手势看了去,惊讶道:“这些摆摊的,不是你前段时间让我找来的那些手艺人么?”
“嗯,今后慈溪逢双日开集,如果办的好,就常年搞下去。”
贾芸点头说道:
“有了这些手艺人,就有层出不穷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吸引客人。”
“客人多了,人气旺盛了,生意也就好了,既方便百姓,也能让官府多收些赋税。”
慈溪有盐场,交通便利,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较多,但终究只肥了鸣鹤乡。
贾芸想借一借盐场的东风,看能不能将慈溪城打造成为一个小商品销售市场,如今已经试行二十来天了,开局倒是不错。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到了年底,乡下百姓也来了城里买年货的缘故,所以人才会这么多。
今后能不能继续办下去,还需要时间考验。
这时走在贾芸身后的黄师爷笑着说:“这也得亏是东翁打黑打的好,没了街上那些地痞无赖收黑钱,这些摆小摊的人才能经营活下去。”
薛蟠道:“呵呵,这段时间许多百姓都在谈论妹夫,说你是慈溪的包青天。”
“自你来慈溪当官后,别说街上混子少了,连衙役帮闲也都老实许多,大伙儿总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贾芸摇头笑道:“我可没想过要当什么包青天……”
打黑也只是他上任后点的一把火罢了,这是个一举多得的事。
一方面敲打了典史带的那群人,另一方面维护了社会治安稳定,同时老百姓确实也能过几天清静日子。
当然了,通过这件事,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将自己的权威先立起来后,其他的事就好办多了。
对内,可以让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重新认识他一下。
免得都以为他年轻,心就不黑了,谁要是不老实,他也是能折腾人的。
对外则是给百姓,主要是乡绅富户一个印象,自己能闲着,也能找事。
比如前几天他从乡绅那儿筹集办公经费,要是没有之前的打黑,估计就算能筹到银子,也要费些口舌。
那些人都是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的,想从他们手里扣出银子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有两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天街上的人特别的多。
有大声吆喝的生意人,有讨价还价的顾客,有东张西望看热闹的路人,也有嬉笑打闹玩的高兴的孩群……
贾芸一行人都穿着常服,也没摆仪仗,只有很少的人认识他,见他们低调,就只远远的拱手行礼,没有张扬。
所以,他们才能在街上闲逛。
黄师爷捏着胡须道:“最近外地来的商旅比较多,宁波府、绍兴府、杭州府来的最多,台州府、金华府、严州府来的人也不少。”
“这些人过来,要么只是看看,但一旦决定要买东西,数量就比较大,也舍得撒银子。”
贾芸颔首道:“回去你记得跟荆主簿打个招呼,让他在盯着这些商旅的同时,对那些手艺人也要多关心留意,别让下面的人不懂事,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来了。”
想要将慈溪小商品市场发展起来,手艺人是根本。
有了他们制造出来的各种产品,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和健全的产业链后,自然会带动整个市场,吸引来自四面八方来的商旅。
当然了,慈溪本地也是有许多特产的。
比如青瓷、金丝草帽、蜂蜜、茶叶、蜜梨、杨梅、年糕、葡萄等,这些都有了一定的规模和不菲的名声,是可以大力扶持的对象。
贾芸在慈溪也没想去搞一些高大上的产业。
他清楚自己呆在慈溪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明年八九月份,他就要回京,准备参加后年的恩科会试。
所以他打算在离开前,除了县衙日常公务外,就做三件事。
一是大力扶持本地特色产业,做大做强,并通过薛家的商路,将各种特产卖出去,争取打造一批颇具影响力的产品出来。
二是将小商品市场建立起来,先立足浙江地界谋发展,如果顺利的话,能够走出去,自然就更好了。
三是将巡捕营训练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找到海盗打几场硬仗。
不经历血与火的锤炼,是成不了真正精锐的,所以上阵杀敌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
当然了,能够立功,对贾芸今后的仕途也是极有助力的。
不能小看上阵杀敌,就因为上次在慈溪会馆,他带人杀了那么多的海盗,救了一大帮子官员,瞬间就脱掉了年轻新人的帽子。
如果他是武将,估计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武将上阵杀敌不是应该的吗?
可他是文官,文官能提剑杀敌是一件非常长脸的事。
同为文官的其他人,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儿的一件事。
这也是为何贾芸一直心心念念要考科举的主要原因。
当今社会,以文御武才是王道,哪怕今后贾芸当上将军了,他依旧还是文官。
言归正传,在年内,贾芸就只能先发展小商品市场。
其实现在还不能叫做市场,只能算做集市。
如果能将集市发展起来,以后才能形成市场。
不过,自从腊月后,贾芸定下的逢双开集的事,倒是慢慢确定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和商旅也都形成了默契,一到双日,不管买不买东西,只要有空,也都会来凑个热闹,人气就是这么起来的。
“估计想要真正成为市场,还需要两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发酵。”
贾芸心忖道。
对此,他也不着急,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至于今后离开这里了,慈溪的市场能不能继续维持下去,贾芸不作考虑,反正他政绩捞到手就行了。
……
大年三十。
一大早,到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被窝里,格外的暖和。
两个娇滴滴的女人一丝不挂的窝在贾芸怀里,香气溢人。
稍微动了动,两女就醒了过来,然后非常有默契的起身,窸窸窣窣穿上衣服,出门去给贾芸打水洗漱。
更衣洗漱罢了,丽人帮贾芸梳头。
媚人则抱着昨晚贾芸从外边儿带回来的箱子放到桌上,将里面的银票拿出来清点。
清点完毕后,媚人含笑道:“老爷预估的不错,到现在为止,不到半个月时间,咱们家又有五万两银子入账了。”
“这么多?”
丽人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惊讶道。
之前她虽然知道有许多人给贾芸送礼,但具体有多少只有媚人清楚,今儿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数量,不由有些惊诧。
媚人嘻嘻笑道:“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不是说笑的。”
丽人翻了个白眼,说:“那是知府,咱们老爷还只是个知县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慈溪可不比其他地方!”
媚人将银子都收起来,笑着回道。
丽人疑惑道:“慈溪有什么不同之处?”
“慈溪有盐场!”
媚人款款上前,接过丽人手里的梳子,边给贾芸梳头,边说:
“虽然咱们老爷管不到盐场,但他却有权利打击贩卖私盐,也能找那些盐商的麻烦,所以为了稳妥,盐商不会再意一些小钱,必要的打点是不能少的。”
丽人双眼放光,佩服道:“媚人姐姐,你懂的可真多!”
媚人嘻嘻一笑,回道:“倒不是我懂的多,而是老爷懂的多,我都听他说的。”
贾芸开口道:“这些话在卧室里说说就得了,出了这个门后,不准再提,可都记得?”
“晓得了!”
媚人连忙回了一句,然后向丽人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
她知道贾芸是怕她得意忘形,到处显摆卖弄见识,所以才敲打她。
梳好头后,三人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这些天媚人和丽人也没闲着,带着薛蟠买来的那几个丫鬟,将家里布置的红红火火的,格外喜庆。
灯笼、剪纸、对联、中国节,都一一布置妥当。
贾茗见贾芸他们出来,刷地跑到门口,就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鞭炮点上了。
鞭炮声震耳欲聋,硝烟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换来的却是阵阵年味儿。
过年,少了这股子味儿,就像少了灵魂一般。
今儿贾芸不外出,媚人和丽人都非常高兴,像两只百灵鸟般,唧唧喳喳说东说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一会儿,薛蟠睡眼朦胧起床,来到院儿里,媚人和丽人这才消停下来,欢快的去了厨房,准备做顿丰盛的团圆饭。
“妹夫,先前我帮你买的老鹰和信鸽放哪儿去了?我这些天一直没见着。”
薛蟠走上前来问道。
贾芸微笑道:“我让人拿别的地方训练和饲养了,待开年后,应该就可以拿回来,到时候我会让人送一批回京。”
薛蟠高兴道:“那就好,有了信鸽和老鹰传信,跟娘和妹妹写信就方便多了。”
两人正在院儿里说着话,贾茗搬了椅子和茶几过来。
太阳出来,在院儿里坐着聊天喝茶,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贾芸坐下后,问贾茗:“茗哥儿可想你娘了?”
“想着呢,昨晚还梦到娘了。”
贾茗老实回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这么远,也是第一次没跟娘在一起团圆呢!”
贾芸笑道:“那你可要适应了,只要你一直跟着我,今后和你娘分开的时候就不会少。”
薛蟠坐下问道:“茗哥儿现在多大了?”
“过了年就九岁了,是吧茗哥儿?”
贾芸回答道。
贾茗点点头,憨憨的笑了笑。
薛蟠惊讶道:“好家伙,我一直还以为他有十四五岁了,没想到会这么小。”
“他随他娘,骨架高大,长得快。”
贾芸笑道。
薛蟠点点头,说:“我和妹妹都随爹,比同龄伙伴也都要长的快些,我只有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有现在这么高了,后来就一直没再长过。”
然后他转头问贾茗:“茗哥儿,上回你跟妹夫去宁波,看到死了那么多的人,害不害怕?”
贾茗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贾家人,从来就不怕上阵杀敌,当时要不是老爷拦着,我早就提刀上前厮杀了!”
“哦?这么说你还有些本事?要不咱俩试试手?”
薛蟠眼睛一亮,站起来,跃跃欲试道。
贾茗摇头瘪嘴道:“你?还是算了吧,将你放倒了,怕你丢面儿啊!”
这时贾文琳从外面进来,大笑道:“茗哥儿别用激将法,薛大爷别管他的,这家伙岁数小本事可不小,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常去找族人单挑,赢多输少。”
“现在他因为跟着老爷,所以不敢胡来,你要真和他对上,才是如了他的意!”
薛蟠哈哈大笑,挥手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非要见识一番了,来,茗儿,咱们到院儿中试试手,今儿就算我输了,不但不会怪你,还赏你银子!”
贾芸没好气道:“得了吧你,除了一把子蛮力,一点儿搏杀技巧都没有,肯定不是茗哥儿的对手,大过年的别找不自在!”
贾芸越是这样说,薛蟠就越是好奇。
贾茗虽说看似人高马大,但到底才八九岁,就算能学些武功,又有多高的功力?
所以薛蟠一点儿都不担心,走到院落中间,就笑着向贾茗招手。
贾茗倒也不鲁莽,先看了看贾芸,见他点头后,才缓步走上前去。
两人站定,这时贾文琳高声提醒:“茗哥儿,今儿在过年,下手可要轻些,莫伤着薛大爷了。”
“嘿,我今儿还就不信了,一定将茗儿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让你们看不起我!”
薛蟠龇牙咧嘴道,然后提起拳头就往贾茗头上砸去。
“砰!”
一个砂锅大的拳头猛地砸在薛蟠脸颊上。
他都不知道怎么中的招,此时只觉天旋地转,眼里满是星星,又有些发黑,站在院儿里跌跌撞撞。
还好贾文琳闪身上前将他扶住,要不然他就倒地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薛蟠才回过神来,然后直直的盯着贾茗,满脸不可思议。
贾芸大笑道:“薛大哥,都劝你了,你偏不信,现在晓得轻重了吧?”
“哈哈,今儿虽挨了一拳,但我心里高兴。”
薛蟠笑哈哈道,然后从兜里掏了锭银子扔给贾茗道:“赏你的,有本事的人自然不一样!”
贾茗捏着银子,回头看着贾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贾芸颔首道:“这银子是你挣来的,收下吧!”
贾茗脸色一喜,上前行礼道:“谢谢薛大爷,下次还想挨揍,记得找我!”
“滚吧你,揍我一次还想揍我二次?”
薛蟠笑骂道。
回到椅子上坐下,贾文琳上前跟贾芸汇报道:“今儿巡捕营的人全都派街上巡逻去了,城防属下一早也去巡察了一遍,没多大问题。”
“罗志建带着的巡检司呢?”
贾芸问道。
贾文琳笑答道:“一早就带着巡检出城,去各个要道值班了,生怕老爷逮住他教训。”
“嗯,老实就好。”
贾芸点头道:“其实这家伙倒是个人才。”
“我刚上任那天,就准备拿他立威,没想到他硬是顶着压力将巡检司里的纨绔子弟和那些混日子的来了个大换血,倒是有些魄力。”
贾文琳微笑道:“他也是看老爷把典史折腾的够呛,生怕自己也被惦记上了,说到底,他们都过惯了安逸日子,身上的血性早没了。”
贾芸赞同道:“是这个理儿,所以他们只能做些打杂的事,今后遇到硬仗,还得咱们训练出来的巡捕营上。”
“巡捕营成军还要费些功夫啊,眼下才训练个多月时间,诸多杀敌本领也才刚刚接触,想要打硬仗,怕是还不能。”
贾文琳道。
薛蟠好奇道:“妹夫,你们究竟要把巡捕营训练成什么样子?似乎对他们的要求很高啊!”
贾芸道:“巡捕营训练的初期目标是,可以和同等数量的海盗精锐堂堂正正交锋,并战而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