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礼忽略了那两条消息。 素不相识的人, 找他,不如去找景翊。 至少,景翊从来没有换过联系方式。 当天夜里, 景翊打来视频通讯的时候, 沈顾礼问道:“你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怎么?这才一周,就想我了?”
景翊在镜头里笑起来,他穿着第四军区的作战服,沉稳冷峻的气质因为这个漫不经心的笑而冲淡了些,显得风流却不下流。 沈顾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想到些什么, 紧接着就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会拉黑别人的联系方式吗?”
“不会。”
那就是还联系得上。 沈顾礼彻底将那两条消息抛在脑后, 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伯母让我劝劝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面“啪”的一声,掐断了视频通讯。 沈顾礼将通讯器放在床头柜上,捧着那半杯水, 慢慢地喝了下去。 药瓶晃动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 彻底安静下来。 当景翊再度连接视频通讯的时候,沈顾礼放下水杯,将屏幕调整至自己面前。 “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是不是仗着我不会拉黑你, 故意的?”
景翊盯着镜头里的人, 沈顾礼脸上出现短暂的迷茫神色, 微抿了下唇,低声道:“没有。”
沈顾礼的唇色淡得没有多少血色,透出浅薄的粉色, 有刚喝了水的缘故, 染上一点儿水色潋滟的光, 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偏偏他本人无所察觉,漆黑的瞳仁平静得像无波无动的死水,搅不起半点情绪。 景翊看见沈顾礼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觉得烦躁。浮动起来的暴虐情绪让他有一种想要立刻跨越所有距离,把人狠狠地揉进怀里,咬进沈顾礼的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完全释放在这个人的身体里。 沈顾礼的唇会变得有颜色,艳色的红,像熟透了一样,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会泛起迷乱的情动,连眼尾处那颗很小很淡的泪痣都变得诱人至极。 “啪”的一声,不知缘故的景翊又掐掉了视频通讯。 隔绝镜头后的他神色有些奇怪,抬手去拿了一支镇定剂来,冰冷的液体打进自己的手臂,好像让他生理性的躁动情绪缓解了一点点。 在沈顾礼面前说了那么多次“易感期”,结果现在竟然真的易感期来了。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这次也是因为高匹配度吗? 景翊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坐在沙发上,看起这次任务的收尾情况。 另外一边,沈顾礼被第二次掐掉视频通讯,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抬手将通讯器藏在抽屉第二层,很快关了灯。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沈顾礼才将丢在抽屉里的通讯器拿出来,发现昨天景翊还打了一个长达三分钟的摸黑视频通讯。 这个人…… 沈顾礼觉得这个人最近真的很奇怪。 他抬手在屏幕上往下滑动,目光落在那个没有任何备注的联系栏。 昨晚凌晨,显示这个人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顾礼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中午的时候,星野池才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不好意思,昨晚发错人了。】 【没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顾礼的生活都过得很平淡,日常上课,景翊夜里查岗。 那个陌生的联系方式也没再发过消息给他。 这一天,在景夫人的催促下,沈顾礼下午回了一趟景家。 景叔道:“沈少爷,夫人出去了。”
“你要留下来用晚餐吗?”
沈顾礼道:“我今晚留在这里,培训班明天休息一天。”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景叔很快让人去将沈顾礼的房间打扫了一遍。沈顾礼上楼时,打扫的人还没有离开。 那人察觉到他的脚步声,低头唤道:“沈少爷。”
沈顾礼走进房间,轻声问道:“你是新来的吗?我之前没好像没见过你。”
这人答道:“我之前一直在外围做打扫工作。”
他说完,微微躬身,准备退出沈顾礼的房间,又被沈顾礼叫住。 “麻烦等一下。”
沈顾礼很有礼貌地出声道。 那人僵在原地。 十几秒后,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景叔上楼,来到沈顾礼的房间时,看见去年景夫人送给沈顾礼的生日礼物——漂亮的花瓶被打碎在地上。 他看向那个打扫卫生的人,立马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顾礼道:“没关系。”
他的眉眼清冷又温柔,此刻轻轻地笑了下,解释说:“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沈顾礼向来善解人意,待人温和,做事贴心,景叔当然不会这么认为花瓶是沈顾礼打碎的,对那个人道:“还不快打扫干净?”
那个人沉默地将花瓶碎片打扫起来,像是有些怕问责一般,随后被景叔推出了门外。 他在门外还能听见房间里沈顾礼温柔又轻缓的声音响起来,像是在替他开解道:“景叔,不用追责,是我打碎了花瓶。”
景叔把人带了出去,教训道:“做事毛手毛脚的,我记得你是才提拔进来的人吧?”
“今天你打碎了景夫人送给沈少爷的花瓶,要不是沈少爷心善,我今天肯定要让你赔偿的。”
景叔道:“从现在开始,你被辞退了,去结算工资后,就滚吧。”
那人连忙称是,在景家财务处领了工资之后,离开了景家。 “小楚,你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之前帮工没多久地同事问道:“你不是才提拔进去一天吗?”
小楚道:“顶级财阀家的这份工作不好干啊。”
“我回家去种地了。”
准备回家种地的小楚乘坐最便宜的星航,坐了好几个小时,到夜晚时分,才摸黑走进一栋大楼。 楼内灯火通明,本该是休息的时间里,这里来往工作的人却不少。 一间办公室里,有人大声笑道:“楚河,你连当别人家的帮工都被辞退了,你还有什么用?每顿还吃两大碗饭?”
小楚,也就是楚河郁闷出声:“特么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我把那个人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小心又细致。”
楚河道,“那个花瓶根本不是我打碎的。”
“不是你打碎的,还能是主人家打碎的吗?”
“本来就是。”
楚河说完,就更加郁闷了。 当时,在房间里,沈顾礼叫住他,当着他的面,抬手就把花瓶推了下去。 “砰”的一声,连楚河自己都懵逼了。 “我还以为这个Omega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呢?结果背地里竟然是个白莲花……不,是个随便捉弄穷苦朴实劳动者的黑莲花。”
楚河越说越郁闷。 这时候,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出声的萧何成开口道:“是你的身份被发现了。”
楚河一懵,下意识反问道:“什么?老大,你说什么?”
“不可能吧,老大。”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开口。 “按照以前的情况,楚河被发现了,他不得脱一身皮,才回来得了?”
在星际财阀共治时代,各大顶级财阀或多或少都培养了一批探子,潜伏在其他财阀世家中。 这样的人一旦暴露了身份,按照很多财阀家的规矩,非死即重伤根本不可能像楚河这样全须全尾地走出来,还结了做工的工钱。 “楚河,你潜伏的是哪一家顶级财阀世家?”
“景家啊。”
萧何成道:“景家是军政世家,潜伏难度最高,你是被景翊发现的?”
“不应该……”萧何成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景翊,你根本就不可能回来了。”
前段时间,景翊在谢家孤岛上,一怒为红颜,差点儿一枪崩了星野乘的事情,早就在各家传开了来。 依照景翊的手段,被他发现的探子,根本没有什么好下场。 楚河道:“是景翊的未婚妻。”
萧何成闻言,坐直了身体,对楚河道:“你把当时的情况完完整整告诉我。”
楚河想了想,仔细叙述了一遍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记得景翊的未婚妻好像也是星海军事大学毕业的,然后追着景翊进了第四军区。”
有人迟疑道,“这么一说,楚河你还冤枉人家了呢?”
“他发现了你的探子身份,还好心地没有点破你,只是把你赶出来了而已。”
楚河郁闷道:“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他?但是……沈顾礼干嘛胳膊肘往外拐?他不是景翊的未婚妻?”
“沈顾礼,沈顾礼。”
萧何成嘴里念叨着,从档案室调出一份档案来,“最近先生让我调查过这个叫沈顾礼的情况,我还没有回复先生消息。”
“先生想要调查的事情,都跟他弟弟有些关系。”
有人散发自己强大的联想能力,脱口而出道,“沈顾礼也姓沈,他会不会是……”
楚河道:“别瞎猜!”萧何成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他低声喃喃道:“一周前,舆情监察中心跟沈顾礼发过一条消息的。”
众所周知,沈家的舆情监察中心本来就是沈家家主为了找寻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而成立的。 沈家舆情监察中心这些年一直在外找寻沈家弟弟。 舆情监察中心发出去的消息没得到任何的回复,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放在沈顾礼身上,依照沈顾礼这个人对外对内的温和性格,看起来却有那么一些的违和。 沈顾礼至少会回复一个,不用,谢谢。 萧何成起身,在档案室调动了更高的权限。 直到天亮的时候,和曾经监管部调查出来相似的一份档案,摆在了沈家家主沈云雾的办公桌上。 …… 沈顾礼在景家待的这个夜晚,景翊出奇地没有打来视频通讯查岗。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景翊都没有给他发送过任何的消息。 沈顾礼乐得清静。 景夫人在家中等了几日,对于景翊和沈顾礼的婚事又开始上心起来。 在餐桌上,景夫人道:“小礼啊,还有一个月,培训班就结业了,你学到了什么?”
沈顾礼安静了一会,轻声说:“我都学会了。”
“我当时说过,等培训班结业,就开始准备阿翊和你的婚礼。”
景夫人道,“虽然阿翊现在还在外面执行任务,但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这婚礼的事宜,就先由你一个人来操办吧。”
景夫人道:“下午,我替你约了设计师,来帮阿翊和你设计婚服。”
景夫人问道,“阿翊的尺寸,你应该知道吧?”
“记得告诉设计师,阿翊的婚服做好之后,等他回来,再进行修改调整就是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
景夫人临走前,又叮嘱道,“两个月之后,是一个很好的日子,你们的婚礼就定在那一天吧。”
“好的。”
沈顾礼站起身来,目送景夫人离开。 下午当设计师在量尺寸的时候,景越从外面回到家中。 上楼时,景越听到家里其他人的议论,原本要回房间的动作一顿,转身来到沈顾礼的衣帽间门口。 衣帽间内传来设计师和沈顾礼交谈的声音。 “沈先生,你的尺寸已经量好了,那关于景先生的尺寸是……” “不如量我的?”
景越靠在门边,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迈步走进去,像是在很认真地建议道:“我和哥哥身高没差了,身材也大致不差。”
“嫂子。”
景越喊道,“做婚服,当然需要实体来当模特,做出来的衣服才最完美。”
“你觉得对吗?设计师。”
这哪有让婚礼当事人的弟弟来当婚服试尺寸的模特儿啊? 设计师见惯了顶级财阀世家之间的各种私事,对于眼前这一幕倒也是头一次见到的。 沈顾礼看了一眼景越,没怎么在意,对设计师出声道:“麻烦你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同意了景越的建议。 于是,设计师走过来,为景越丈量尺寸。 “麻烦抬手。”
“放平。”
“转身。”
整个过程中,景越都配合得极为到位,就像是在准备自己的婚服一样,连半点脾气都没发。 设计师记录好两人的尺寸,同沈顾礼沟通过细节之后,很快离开了景家。 宽大的衣帽间中,自剩下沈顾礼和景越两个人。 景越走近,微微歪着脑袋,看向落地镜中沈顾礼颀长的身形。 刚才设计师在帮忙丈量沈顾礼尺寸时,让他脱掉了外套,此刻沈顾礼身上白衣黑裤,腰身若隐若现,好似一掐就能完全握住那截过分清瘦的腰身一样。 四下无人,景越的目光变得肆无忌惮。 他开口道:“嫂子,你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
景越原本就高的身形不知不觉又往上窜了一厘米,站在沈顾礼身侧,看起来就像是从沈顾礼背后抬起手来,十分亲密地抱住了这个人,连地上倾斜投落的影子都交叠在了一起。 “是哥哥又没有照顾好你吗?”
景越弯唇笑了下,语调慵懒地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一个连自己的Omega都照顾不好的Alpha,不如把他丢了。”
“嫂子,你觉得我的这个建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们都知道,这场婚礼连其中一方的主角都还不知情,母亲干嘛这么着急啊?”
景越有些好奇地问,“是母亲着急抱孙子吗?”
“其实,我也可以啊。”
沈顾礼将搭在一旁的外套拿过来,开口道:“你还年轻。”
景越问道:“嫂子是说哥哥老了吗?”
沈顾礼看了一眼景越,转身离开了这里。 景越的声音追随出来,问道:“这真的不会成为一场闹剧吗?”
让一个坚定的感情论者,和家里安排的所谓匹配度高达99%的Omega结婚。 沈顾礼没有回答景越的问题。 此后近一周的时间里,在景夫人的催促下,筹备婚礼的进程无端加快了很多。 沈顾礼将写好的请帖一一堆放在书桌上,看了看和齐星言约定的时间,出了门。 下午五点。 奥特公馆。 沈顾礼到的时候,齐星言还没有来。 侍应生问道:“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沈顾礼道:“我姓沈,两位。”
侍应生道:“这边请。”
沈顾礼坐下后,齐星言发来消息。 【我要迟到十分钟。】 【没关系,慢慢来。】 沈顾礼在等待的时间里,刷着星网上的各种信息。 直到他在星网上看到了有关与自己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景家继承人的消息。 在消息“四通八达”的中央星系,没有什么是瞒得住星网民众的,尤其是顶级财阀之间的恩怨情仇、小道八卦。 【景家继承人近期喜事将近】 “沈先生?”
星野池的声音响起时,沈顾礼抬眸看过去。 星野池近段时间复健颇有成效,已经丢弃了不方便的轮椅,而改为以手杖支撑行走间偶尔的不便。 沈顾礼道:“好巧。”
“不巧。”
星野池接话道。
旋即,他微微一笑,解释说:“其实这里是星野家的一处产业。”沈顾礼眸中露出些许恍然大悟的意味,轻声说:“原来星野先生……是在巡查产业。”
星野池出声询问道:“你今天是和他人有约吗?”
“我朋友待会儿会来。”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星野池笑笑,“原本还想说能不能邀请漂亮的Omega,一起共进晚餐,为那天的事情而赔罪呢。”
沈顾礼道:“或许之后会有机会的。”
星野池微微颔首,和沈顾礼告辞后,离开了这里。 十分钟后,齐星言终于赶到。 沈顾礼将准备好的温水递给齐星言,出声道:“先慢慢地喝水。”
今天的齐星言又换了一种银白发色,加上他这张脸,又甜又酷。 齐星言坐下来,捧着那杯温水喝完后,才有机会开口说:“我家里人也太慢了些,要不然我才不会迟到。”
沈顾礼道:“迟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你不怎么喜欢呀?”
齐星言扳着手指道,“你不喜欢迟到的,还不喜欢失约的。”
沈顾礼轻轻地笑道:“我有吗?”
齐星言道:“好歹我们是大学五年室友哎。”
他敢说,他比景翊还了解沈顾礼一点点。 想到这里,齐星言微微抿唇,似乎有些不满。 两人点好菜,侍应生先行离开。 沈顾礼问道:“你和谢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嘻嘻。”
说起这件事,齐星言高兴的情绪都涌上了眉眼,“我姐跟谢家那个Omega复合了。”
“不用我联姻了。”
“那就恭喜你了。”
齐星言听到沈顾礼的恭喜,神情迟疑了下,低声说:“也不能恭喜啦。”
沈顾礼闻言,猜测道:“难道你喜欢的Omega要结婚了?”
齐星言撇嘴道:“只是我脱离苦海,又不是他脱离苦海。”
“你没有再努力吗?”
“有啊,我有努力地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