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昔微没了软肋,连退步也不想了。
“娘娘说话好没道理,我一没做亏心事二没有害过人,为什么不敢来?至于晋王殿下受伤之事,不过是情势所迫罢了。倘若当时在场的不是我,是陛下,是太子,甚至是诸位大人,也怕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事关江山社稷,一念之差或许会酿成大祸,这个道理难道娘娘不明白吗?不,你什么都明白,你只是要把自己的怨气发泄在我身上罢了!我正想亲自问娘娘一句,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娘娘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吗?”“赵昔微,你休要反咬一口!”
裴才人一口气提了上来,“你没有害人?你没有害人那是谁伤的我儿?那么深的一个伤口!他流了那么多的血!”
“是的,我没有害人。”
赵昔微定定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做了亏心事的是谁,害了人的是谁,导致晋王无辜受累的是谁,没有人比娘娘自己更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这眼神明明很冷静,可裴才人还是觉得有股深不可测的杀气悄然而生。 但她堂堂将门之女,又怎么会被轻易吓唬住? 愤怒的火苗比天高,她扬手就向桌上拂去——那盘所谓的“红糖水”刺眼很久了! 然而,一阵香风迎面,竟有人比她更快。 赵昔微端着琉璃盏,问:“娘娘生这么大的气,原来是想跟我抢这个?”
她讶然一笑,忽然唤道:“来人。”
裴才人一愣:“什么来人?”
待反应过来后,声音都变了调,“这可是麟德殿!这是皇宫!你想使唤谁?!”
“呼啦啦”立即有几名侍卫进来。 “你竟敢调遣宫中侍卫?”
裴才人一脸不可置信,“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陛下禁卫!”
赵昔微眸光幽冷如霜:“这就胆子大了?我还有更大的呢,娘娘要不要试一下?”
裴才人莫名有些后背发寒:“什么更大的?”
赵昔微轻轻一笑。 手掌一伸,将那碗红糖水递了出去,淡然道:“这红糖水益气补血最好不过,才人娘娘面色苍白,一看便知是气血有亏,不如赏给娘娘补补身子吧!”
“你这个贱人!”
裴才人恨不得上手将眼前人撕碎。
可侍卫已“扶住”了她的手臂,端着小盏递到了她面前。 “慢点,噎坏了娘娘,陛下可要怪罪。”赵昔微重新落座,一边好声好气地指挥着侍卫,一边还催促宫女:“御膳房还有吗?再去弄两碗来,才人娘娘身子虚得很,让她多喝点!”
“唔……”裴才人连连喝下两大口,椰果混着糖浆,温热香甜,却让她心中的怒火越来越高涨。 一碗见底,侍卫终于松手,她立即一脚踹了过去:“放肆!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这样对付本宫,本宫的皇儿不会放过你的!”
侍卫恭敬拱手:“小人不敢。”
裴才人用力抓紧了桌沿,想她纵横后宫这么多年,这口恶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顿时高声怒吼起来:“来人!把这贱人轰出去!”
手臂还没抬起,忽有内侍拖长声音,一连声的通报传来。 “陛下驾到——” 明黄的华盖逶迤而至。 宫人齐齐垂首。 天子身着龙袍,在一群侍卫和宦官的簇拥下,缓步踏入殿内。 赵子仪率先带领文武百官下拜:“微臣叩见陛下。”
“臣等叩见陛下——” 紧随其后的是众命妇们:“臣妇拜见陛下。”
这是国朝盛事,要行大礼,所有人都以手贴地跪在原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起,回音飘荡。 一场闹剧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叩首。 龙袍的下摆卷起,从众人的膝盖边轻轻划过,一步步登上高高的宝座。 “免礼平身。”
皇帝温和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依次起身。
“陛下!”裴才人提起裙摆,疾步走近御座,又怒又怨地道:“陛下,臣妾……”
她只说了半句,皇帝就掩着唇咳了好几声。 曹德忙又是顺气又是揉背,裴才人到嘴的责骂就生生的咽了回去。 皇帝自己拍了拍胸,这才笑看向众人:“朕无事,只是方才来得急了有些气闷……”解释了一句,又看向一旁杵着的裴才人,温声道:“阿容刚刚有话要禀朕?”“我……”到底是相伴多年,裴才人看皇帝这样强撑着病体,不免有些心疼,那气势莫名就矮了半截,“也没什么,臣妾不过是想问问……” 她目光微垂,落在皇帝的席案上。 忽然有几分欣喜:“陛下,这是臣妾特意从酒楼定制的桂花酒。”
又一扫,落在盘中,“这是臣妾亲手和御厨学做的芙蓉糕……陛下,您都很喜欢吃?”
皇帝笑了起来:“阿容有此心意,朕怎么会不喜欢吃?”
“陛下……”裴才人微微怔住。 被冷落了这么久,就算是后来皇帝态度缓和,两人的关系也算不得恩爱。 现在当着这么多大臣命妇的面,皇帝竟然给了她这样温柔的一面! 她不奢望皇帝的感情。 作为陪伴皇帝最久的女人,她知道这绝无可能。 但她也清楚,皇帝的偏爱有多重要! 尤其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她是彻底知道了这有多珍贵! 现在,他肯把这份偏爱放在她这里。 那么她手里的依仗就会多一份,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也就会少一个! “陛下喜欢就好,那臣妾亲自敬您一杯。”
“多谢阿容。”
赵昔微坐在离御座最近的一桌,帝王和裴才人的对话清晰入耳。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也算不上有多旖旎柔情。 可她还是猛然再次掐住了手心。 她轻轻松了手,把掌心放在了腰间。 那日她摔倒时,伤口并不致命,调养了些日子已经愈合。 可她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看着裴才人和皇帝言笑晏晏,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算什么? 皇帝想要帮自己的儿子出气,任由裴才人胡作非为,她能理解。 可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个有疑心,一个有仇恨;一个暗中放纵,一个明着复仇。 两厢碰在一起,恰好成就了一个完美的陷阱。 正强忍着情绪,冷不丁上头的笑声忽然停了:“陛下,赵昔微说,是陛下一而再再而三求着她来赴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