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畔若有似无几分嘲弄:“若真成了,公主还会是公主,可淑妃就未必还是淑妃了……”
“淑妃不是淑妃?”柳霏霏没听明白,“那能是什么?”
赵昔微却没再说下去, 皇帝一直没有立后,宫中得过宠的就只有裴贵妃和赵淑妃。 而裴贵妃盼了这么久,没成想皇后之位没盼到,反而被夺了实权,沦为了裴才人。 从高处跌下来,裴才人又是个骄横的性子,难免无法接受,有时竟对着回京尽孝的晋王指桑骂槐:“人道母以子贵,怎么到我这就行不通了?我自从生下你,就没享过一天福!你啊你!你这个不争气的逆子,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你能不能干点正事?人家十二三岁就能问政知事,你呢?人家十七八岁就能定国安邦,你呢?!你还冲我嬉皮笑脸,你要气死为娘是不是!来人,给我把他打下去!什么晋王殿下打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王!”
晋王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可脾气倒是十成十的好,被她天天这样发泄辱骂,也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更加变着法的哄她开心,甚至还特意去教坊寻了聪明伶俐的歌女舞姬,有事没事奏上一曲给她解乏。 直到后来不知道怎么,母子私下的这些话竟然漏到了坊间,成了说书先生的话本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不立后,恰恰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 倘若没有这个儿子,皇帝为了安抚裴家,或许立她为后也是有可能的。 裴才人这颗当皇后的心有没有死,赵昔微不知道。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淑妃娘娘肯定是有这个心了。 一个狠起来可以拿自己孩子当诱饵的女人,有这份野心也很正常。 皇帝的病情愈加严重,能在最后的关头挣得一个皇后的名分,那就是下半辈子最大的仪仗。 她淡淡笑了笑,轻轻叹息:“真是好一出苦肉计……” “苦肉计?”
柳霏霏更加茫然了,“你是说,淑妃娘娘这是演戏给我们看?不对,她演戏给我们看什么呢?”
可怜柳霏霏从小在江湖长大,哪里捋得清宫里这些弯弯绕绕? 偏偏这人还话只说一半,害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是忍无可忍抱着赵昔微的手臂就摇啊摇:“阿微!话说一半会遭雷劈的!快告诉我!”
“什么演戏给我们看?”
赵昔微自嘲一笑,“人家那是演给陛下和太子看的!”
柳霏霏瞪圆了眼睛:“那你明知道她们在演戏,你还要心甘情愿配合?我知道了!”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不满地道,“你还想回到东宫,还想做太子妃,是不是!”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赵昔微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柳霏霏更气了:“还亏得我师父这样上心,把最好的解药都给了你,你却还想着那个负心的男人!”
她越说越气,伸出一根手指头,振振有词地点着赵昔微的心口,连连质问道:“阿微!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师父吗?对得起小黑小白吗?”
赵昔微正笑着,听见最后一句不由愕然:“关小黑小白什么事?”
柳霏霏冷哼:“小黑小白虽然是畜生,可也比那个男人好!”
“好啦。”
赵昔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我之所以这次答应进宫,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我自己。”
语气一顿,“我确实从小到大一直服药,而这次中毒事件,也确实验证了我爹没有骗我。”
“是说你百毒不侵?”
柳霏霏有些怀疑,“真有这样的体质吗?”
赵昔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去冒这个险?”
“是啊。”
赵昔微一笑,“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冒这个险……”
“可是,你完全可以让我师父帮你,或者让你爹自己去,他们一定搞得定的。”赵昔微眼眸微阖,半晌无言。 就在柳霏霏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突然轻轻开了口:“霏霏,你从小就有柳叔叔护着长大,又有这么多姐妹一起扶持,自然相信亲友都是靠得住的……” 她抬起头,望着车厢顶部的装饰,语气淡漠了下去:“而我,唯有自己可以依靠。小时候娘亲跟我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那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感悟,到现在人渐渐地长大,才明白娘亲说得是真的。”
她的手掌无意识地落在腹部,指尖轻轻地摩挲几许,“再者,我不想再陷入被动和等待,不想再蒙在鼓里做一个棋子。”
“棋子?”
赵昔微收回视线,语气肯定地说了一个字:“是。”
如果命运是一盘棋,那么她要做自己的执棋人。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推来推去。 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不管身边有多少算计,她都不想在被动等待那个“靠得住的人”。 她要直面一切。 “但是你想过没有,万一太后真的下狠手,就算外面早有埋伏,万一,我是说有个万一,你不怕?”
“怕什么?”
赵昔微听着车窗外的的风,前几日她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可事情真的发生了,这会儿倒是真的没有怕了。
“既然本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我怕又有什么用呢?”她语气淡淡的,“是苦,我受了,是痛,我认了。以前也这么过来的,难道她比野兽还凶狠?”
话音才落,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比野兽还凶狠?”
这语气懒洋洋的,却莫名有些耳熟。 赵昔微一时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此时已快要到深夜,又是靠近皇城的街头,什么人这个时候还在外头游荡? 她正纳闷,车帘忽然被挑开。 夜色如墨,火把如金。 光影交错间,她的车窗宛如一个相框,就这么轻轻框住了一张笑脸。 一点侠气,三千风流。 眉间神采艳丽,唇畔笑意张扬。 好一个亦正亦邪少年郎。 他在马上俯身,望向车内的她,桃花眼微微上挑,懒洋洋地道:“我说呢,听声音怎么如此耳熟,没想到还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