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了一天一夜,给他做了好吃的,为他准备了礼物,却得知他要废掉她!
她蹲在地上,他站在案前。 她仰头看着他,他低头望着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眼底有一丝茫然闪过,眉心皱了皱,又闪过一丝不解,带着一些不太确定,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李玄夜凝望着她,心尖莫名被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异常的难受。 他很想说是,他是出于不能言明的苦衷,所以才写下废太子妃的诏令。 但这种谎言有什么用呢? 能哄得她好过一时,难道能哄她蒙骗一世? 他半闭上了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冷漠,有些疏离,还有些淡淡的狠心:“没有。”
空气静默了一下。 赵昔微依旧蹲在地上,质地轻柔的裙摆如花朵般散开,腰身越发显得纤细单薄,仿佛一枝脆弱易折的幽兰。 “是因为赵府的事吗?”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沉静柔和,“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把我撇开呢?难道你想好了,要一辈子与我恩断义绝吗?”
没有他预想到的眼泪和伤心,却让他心里更加纷乱如麻。 他绕过书案,缓缓走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眉眼。 她当然是美丽的,否则他不会初次见面就铭记于心。 她肯定也是坚强的,否则他不会在第二次见面刮目相看。 不用怀疑,她还是迷人的,否则他不会在第三次见面险些失控。 但缘起缘落,直到此刻即将失去之时,他才发现,除了美丽,坚强,迷人,她还是清醒的。 面对他的选择,她只温柔克制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李玄夜沉默。 他生于帝王侧,长于庙堂间,从小到大,未曾体会过什么是害怕。 但面对她这样轻声的一句询问,他突然有些害怕。 想好了吗?一辈子恩断义绝。 他没有想过。 而她还在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肯定很狼狈,在她心里的形象肯定很卑微。 他眸光微垂,望着她散在地上的裙摆。 寒风从殿门口扫进来,卷起群裾如波浪,他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想弯下身将她抱起。 但念头一起,就被他狠狠克制住了。 废位的决定已经托出,再做这些亲密举动,显得幼稚又可笑。 “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负手立在她面前,却没有靠近一步,“虽然废了你的位份,但你以后仍是住在东宫,仆从衣物等份例供给,一律和从前无二。”
顿了顿,嗓音有些低沉,“你放心,只要你在东宫一日,我便能保你周全一日。”
赵昔微仰脸打量着他。 似要从他的表情里寻找出一丝丝留恋和不舍。 但是没有找到。 她忽地扯了扯唇角,一抹自嘲的笑意浮现。 皇家只有废立,没有和离。 她曾经是太子的妃嫔,即使恩断义绝,她也不可能再从这里走出去。 “只是你以后再也不会见我了,是不是?”
她问道。
回答她的同样是沉默。 “好吧!”她笑了笑,释然地站起身来,又踏出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两人的距离很近,她的眸子分外明亮清澈,似一汪碧水寒天,沉浸了他孤寂的倒影。 衣料挨着衣料,呼吸咫尺可闻。 李玄夜的情绪忽然有些紧绷。 他本意是觉得,赵子仪已经卷入绝嗣一案中,彻底断其利益是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而拿掉赵昔微太子妃的位份,将她留在东宫,也是一种权衡之下的安排。 只要等他掌握大权,哪怕此事确实是赵子仪主导,他也能把赵昔微从中摘离出来。 他想过,如果她生气哭闹,他就好好哄着,让着,任由她发泄就是了。 但此时此刻,事情的走向…… 好像有点不受他的控制。 她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手抚了抚衣袖,将上面的皱褶抚平,又慢条斯理地将腰间的丝绦整理好。 “赵昔微——”他低声唤了一句,想要说点什么,手心忽然一凉。 丝质的面料拂过肌肤,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手腕一翻,猛地抓紧。 绵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在他指尖轻轻一触又迅速离开。 眼看要抓住,却又突然失去。 他的掌心捏了捏,复又松开。 纸片若雪,触手生凉。 她不是要牵他的手,是把碎掉的纸片塞回他掌心。 怔愣中,她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冷静又从容。 “大家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殿下不想说破,我也不能追问太多。”她静静凝望着他,“既然我们都接受了这样的结局,那么,殿下不如放我自由。”
说完,不等他回应,已平静转身。 “赵昔微!”
他心口一紧,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停住脚步,目光微垂,看着他的指尖。 他的手指均匀修长,停在她白皙的腕间,似春水映照着梨花,曾经惊艳了她的眼眸。 但此刻,她只微微一笑,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缘起还复灭,月圆终有缺,本非多情人,何须怨薄命?”“夫妻缘尽,别无所求,惟愿殿下皇图永固,福寿绵长。”
她自他指尖抽出手腕,淡然吐出这一句话,便拂袖转身,径直踏出殿门。
夫妻缘尽,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赵昔微!”他疾步追出,却在廊下止了脚步。
殿前宽敞,白玉若霜。而她提着裙摆,飞也似地掠下石阶,穿过林立的侍卫,衣衫翩翩,飘然向远。 有如星月潜入云端,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李玄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饭菜都快凉了,殿下可要现在用膳?”躲在一旁的内侍不幸全程目睹了整个过程,忙提着食盒亦步亦趋地走近,躬身请示道:“太子妃为您亲自做了糕点,您趁热尝尝……” “退下!”
太子殿下猛地转身。
“是。”内侍吓得身子一缩,却在看到他的表情时,陡然一惊,惶然唤道:“殿下,您——”
“滚!”一声怒斥,所有守在暗处的侍卫也通通退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