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又想到前方凶吉难测,此次联姻就算不得是什么好事了。 再又一想,这丫头如此尴尬的身世,能嫁去王府已是飞上枝头了,到时候世子爷袭了王位,那可不就是成了王妃吗? 还是要好好劝劝儿子才是,别总偏宠反而误了她的前程!一时半会儿的委屈有什么,人生哪里能那么十全十美! 这么一想,眉头就舒展了开来:“微姐儿,还不快谢谢王妃的恩典。”
一边是王妃的赏赐,一边是老夫人的劝诫,赵昔微无法拒绝,只得屈膝又是一福,更加恭敬地道:“承蒙王妃赐爱,臣女感激不尽。”
王妃伸手扶住了她:“哎呀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笑如春风地道:“你们别看我顶着个王妃的头衔,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呆在江夏,闲着没事最喜欢的就是去街上到处瞎逛,京城的各种规矩啊,早就被我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又道:“论年纪,我比你母亲也大不了几岁。你要是不嫌我唠叨,以后就把我当半个娘,有空了去王府玩儿,我让府里的妈妈给你做江夏最有名的糯米糖藕吃,好不好?”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俱是一震。 赵昔微垂着头,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王妃把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她怎么会听不懂背后的意思。 虽然早就有过心理准备,可是到了这一刻,还是免不了的紧张。 作为丞相的女儿,她的婚姻肯定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然而江夏王府这样不同寻常的人家,背后牵扯到的朝堂政治,她将要如何自处? 再看屋里几位她名义上的家人, 大夫人脸色阴晴不定,手掌紧紧地按在黑漆桌沿上。 二夫人神色悠闲自若,一手端着天青色的茶盏,一手轻轻地撇着浮沫,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然。 剩下的赵承羽和赵承燕,一个满眼嫉恨,一个笑得端庄。 只有三夫人一家,是真的关心她。 赵承妙年龄尚小,看不出来各人的复杂心思,娇声问:“微姐姐,你喜欢吃糯米糖藕吗?”
三夫人忙捂住了赵承妙的嘴,微微侧过头来,朝赵昔微看了一眼,笑容温柔道:“你这馋猫,王妃娘娘开个玩笑就当真了。”
说着以迅雷之势眨了一下眼,“微姐儿你说是不是?”
这一句暗含提醒的话,让赵昔微彻底的清醒过来。 是啊,只不过随口一说,她怎么就乱了阵脚。 父亲说过,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放手去做,实在解决不了,他自会出面。 她要赶紧适应高门大院的生活才是。 想至此,赵昔微笑容盈盈地福了一个:“臣女一见到王妃也觉得倍加亲切,不知不觉地就把娘娘的玩笑话当了真,还请娘娘不要见笑。臣女以前曾听闻江夏有三美,这第一美的就是莲藕。昨夜读书,偶然读到一句诗,写得是极好——玉雪窍玲珑,纷披绿映红。生生无限意,只在苦心中。”
顿了一顿,看向王妃,“可惜臣女从未去过南方,不知那玉雪玲珑是何样的滋味,若是有机会能借了娘娘的光,去尝尝江南的藕、赏赏绿水红花,也是臣女的福气。”
声音婉转如莺啼,笑容皎洁若梨花。 晃得赵承羽眼里一片愕然:什么时候,这野丫头竟然这样满腹诗书了? 王妃含笑的面容渐渐地转为严肃,她坐直了身子,凝神看着眼前年仅十六的少女。 莲藕甘甜,莲子心苦,只有忍得了心中的苦,才能有生生不息的甘甜。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再一看赵昔微垂眸而立,一脸的祥和平静。 王妃浮躁的心,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平静了起来。 看来,是时候让王爷出面,和赵子仪深谈一番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王妃的神情就更温柔了,又向老夫人、大夫人聊了聊往日在京中的趣事,便起身告辞了。 老夫人客气留饭,王妃笑着推辞道:“府上还有要紧的事,改日得闲了再来找老神仙叙旧。”
老夫人也就不再坚持,领着众女眷一起出了花厅,亲自将王妃送到了府门外,目送着王妃的车马消失在街头,这才转身回府。 进了垂花门大家正要分头回各自的园子时,二夫人袁氏突然悠悠地开了腔。 “这王妃娘娘膝下就这么一个世子爷,二十四了还未娶亲,这也太奇怪了,难道是宫里的贵人们另有安排不成。”
赵昔微后背一僵。 紧跟其后的赵承羽一个没防备,一脚踩在了她的鞋子上。 “哎呀,微姐姐你怎么脸色怎么难看?刚才不都是好好的吗?”
赵承羽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赵昔微突然觉得很烦躁。 事情牵扯到前朝,也许还会累及家族,这蠢货还在想着争风吃醋! 就不由得看了一眼二夫人。 袁氏笑了笑,一副隔山观火的样子,牵着赵承羽径直去了。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指,三夫人孙氏笑着替她拢了拢披风:“这边风大,把人都吹冷了,微姐儿早点回去吧,一会子记得叫大厨房的妈妈煮一碗姜汤喝了,去去寒。”
“多谢三婶。”
赵昔微看见她眼底藏不住的关心,就笑着应道:“是该要喝点热的才行。”
三夫人点点头,转身往西边园子去了。 赵昔微站在抄手游廊上,今日的事情太过于复杂和突然,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耳边忽然传来啾啾啼鸣,她情不自禁地抬头。 正是近午,无风无雪,淡蓝色的天空如洗,稀薄的阳光在琉璃瓦上跳跃,反射出金箔一般的璀璨光芒。屋顶上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在消融,几只白肚皮的鸟儿在上面盘旋跳跃,最后停歇在屋脊兽上互相啄着羽毛。 在这深宅大院,鸟儿尚有片刻的安宁自由。 而她呢? 既然当初决定了归府,就要好好的面对今后的复杂局势。 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干净又清新的雪水味道,让她内心的焦躁不安慢慢的褪去,目光慢慢地变得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