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1 / 1)

夏侯倾一身铁甲未去,朝堂之上,八尺男儿,相貌堂堂,真刀真枪杀出赫赫战功,二十六岁便手握大衍五十万兵马总指挥权,当年大败北遗,一时兴起,马背上作《骄行曲》,如今就连八岁小儿也能朗朗上口。南登太白峰,北望赤羽关。狼烟三千里,泠风顾远山。月引龙虎旗,歌祝四荒安。遥知百战胜,定扫北遗还!如此功高又年轻的后起之秀,朝中百官虽有结交之心,亦怀有几分忌惮,再加上夏侯倾常年驻守在外,与京官的关系也颇生疏,所以诸大臣除寒暄奉承外,真正上前攀谈的并无几个。夏侯倾面不改色,端立如松,忽听身后一人笑道:“三年不见,将军风采更盛了。”

夏侯倾回身,见是豫家父子,忙拱手道:“多年不见,丞相可还安康?”

豫家父子皆回了礼,豫云笑道:“托福,老夫还算康健,将军此番回来,可以过了中秋再去了。”

“是,家母多病,我又一向在外,此次回京,只怕得向陛下多讨要几天假了。”

豫云抚须而笑,“陛下皇恩浩荡,这是人之常情,焉有不允之理。”

正说着,只听人报陛下到,三人便整衣归列肃穆而立,萧容自龙椅坐下,扫了一眼,含笑道:“朕的大将军回来了。”

夏侯倾出列行礼:“臣夏侯倾,恭请陛下圣安!”

“爱卿快快平身!朕近年来频收捷报,实在大快人心,如今北边安定,这都是爱卿的功劳啊!”

夏侯倾道:“陛下福泽,遗族近年来并不敢进犯,如今北疆通市业也恢复,与西方贸易已十分频繁。”

萧容点头赞许,“这是大衍的福气!朕已设宴,要替朕的大将军接风洗尘!”

众人见陛下大喜,自然乐得奉承,君臣委蛇不必细说。一时朝毕,豫亭便邀夏侯倾结伴而行。“真是多年不见了啊。”

豫亭笑叹道:“走吧,坐我的车回去。”

夏侯倾略一点头,二人一同上了宫外豫府的马车,豫亭道:“明日陛下替你设宴,想来是要大醉一场了。”

夏侯倾哼笑一声,“多年未醉,醉一场也无妨。”

豫亭点头,突然听外头小厮豫安喊道:“爷!钱荣记到了!”

豫亭忙命停车,对夏侯倾笑道:“轩儿自小就爱这家的糕点,上次我去看他,他就念叨着,明晚倒是可以给他带一些,你在这稍候,我去去就来。”

岂料夏侯倾闻言,也跟了下来。豫亭也没说什么,自进铺子里挑选,“说起这糕点,倒真是生出了多少事情。”

豫亭见夏侯倾拿了一包芙蓉糕,怪道:“你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多年未吃,有些怀念。”

“是啊,以前在京城倒不觉得有什么,到了北疆,想吃也吃不到了。”

“轩儿……”夏侯倾顿了一顿,改口道:“皇后可还好?”

“不过还是那样,他也算是给陛下抵过命了,所以陛下对他倒也过得去。”

豫亭又拿了包云片,叹道:“你走的时候,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却已在宫中两年了,我有时想想,自己也觉得不真实。”

夏侯倾道:“当初为何一定要他入宫?”

豫亭苦笑道:“陛下自轩儿小的时候,就对他不错,又喜他聪明,说要亲自培养,原本轩儿是以陪读的身份留在宫中给陛下做伴的,岂料就……后来,也不知陛下是怎么了,一定要将他立为皇后,你是不知,为了这事,我父亲去宫中苦劝过好几回,阁老们更是闹得不可开交,至今诸位心里还横着一根刺呢。”

夏侯倾听了,没再问什么,豫亭结了帐,道:“走吧。”

一时到了将军府,豫亭便道:“你刚回京,人多嘴杂,我就不下去了,替我向伯母问个安吧。”

夏侯倾略一点头,下车自去了。次日晚,诏华宫歌舞升平,繁花簇锦,萧容正坐主位,右手夏侯倾,左手便是豫云,其余人等,分武将文臣,依次排列过去。酒过三巡,白皮绿眼的波斯男子带着一众歌姬赤足而上,袒胸露腿,放荡热烈,众人都觉新鲜有趣,只见那波斯男子摇摇曳曳地走到主位,俯身为萧容斟酒,其余舞姬也就散开,各自替人斟酒,一时香风扑鼻,锦绣盈眸,说不尽的风流美妙。豫云摆摆手,让舞姬离开,见陛下搂着那波斯男子亲热异常,调笑不忌,不禁皱了皱眉。老父亲面色不愉,豫亭自然看在眼里,那高位上,萧容当着国丈就这样放纵,在内宫里,还不知放浪到何地步,那轩儿……豫亭正想着,就听萧容笑道:“今日人齐,怎么单单把他忘了,去,去请皇后来!”

陈公公忙答应了一声,见那玉奴还腻歪在陛下怀里,也不好劝,只得去请皇后。一时人传皇后到了,众人看去,当真是美玉一般的公子,气质温和,身姿方雅,这般端柔出尘之下,容貌倒要靠后了。豫亭看着弟弟规规矩矩地向萧容行了礼,似乎并未看到那么大一个波斯男子,心中的担忧也就更盛了。萧容扬了扬眉,向豫轩道:“轩儿你看,谁回来了?”

豫轩知萧容故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夏侯倾,轻声道:“夏侯将军回来了。”

夏侯倾起身行礼:“请皇后安。”

豫轩虽然心里高兴,却半点也不敢流露,只能点了点头,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夏侯倾于是归坐,主位之上,萧容笑着一拉豫轩,后者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就摔坐到了皇帝的腿上。豫轩忙要站起来,又被萧容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陛下!”

豫轩急得低声道:“这于礼不合……”“怕什么?”

萧容咬着豫轩的耳朵,一丝淡淡的桃香进入鼻息,清甜舒心,他嗅了一会儿,道:“他今日在场,怕他在意?怕毁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豫轩垂目,不发一言,良久,还是辩解了一句:“我跟夏侯将军,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萧容冷笑了一声。见萧容没再继续发难,豫轩自然也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结,此时玉奴又来替萧容斟酒,豫轩倒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这个波斯美人,金发碧眼,鼻梁高耸,如夜晚熠熠生辉的红宝石,绚丽的叫人移不开眼睛,豫轩再想想自己这张淡淡的脸,不由得心里一灰。“皇后要喝一点儿酒吗?”

玉奴含笑问着他。豫轩压下心头的情绪,“本宫不喝酒,不必倒了。”

玉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容,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为什么不喝?”

萧容淡道:“朕准你去敬夏侯一杯,他好不容易回来,过几天怕是又要走了,你不想跟他说说话?”

豫轩红着眼睛,指甲几乎掐入手心。当年在兄长的一众好友里,他确实最仰慕夏侯倾,整天像个跟屁虫一般的跟在他身后,就连兄长都打趣过,要不把你送给夏侯将军家当儿子得了。而且,他还当着诸位哥哥们,包括萧容的面,亲过夏侯倾。这是更小的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大家都哄他,问他更喜欢哪位哥哥,他说什么来着?他说喜欢夏侯哥哥,要和夏侯哥哥住一起。当年不过是童言无忌,如今他是真的嫁给了男人,所以,萧容这么笃定,也不能怪他。“陛下一定要这样吗?”

豫轩麻木地开口。“朕以为朕是在帮你,轩儿,你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豫轩蜷起手指,萧容脾气阴晴不定,今日父兄和夏侯倾都在场,惹萧容生气明显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他垂下眼帘道:“陛下要我喝酒,我喝就是了。”

玉奴忙替豫轩斟酒,豫轩起身,行至夏侯倾案前,夏侯倾早已起身等着,二人目光对上,豫轩眼底划过一丝隐忍的笑意,“夏侯将军,三年不见了,可还安好?”

夏侯倾笑了笑,“臣很好,皇后身体不好,酒还是要少喝。”

豫轩点点头,小声问道:“将军什么时候回北疆?”

夏侯倾目光温和,“过了中秋再去。”

豫轩“嗯”了一声,不敢多待,转身便往主位走去。萧容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豫轩身上,眼见着他坐在身边,才嗤笑了一声,顺手拿起自己的酒杯,凑近豫轩的唇,低声道:“这才对嘛,夫君叫你去做什么,你就去做,不然怎么能守住夫君的心呢?乖,喝了。”

豫轩垂目,低头就着萧容的手一饮而尽。萧容有些上瘾地嗅着桃香,他已多日没和豫轩亲昵,昨日好不容易要了一次,人还晕了过去,萧容闻着闻着,就有些按捺不住。他一伸手,就把豫轩搂进了怀里,豫轩不防,歪倒过去,只觉得一个硬物抵在他的腰间,豫轩心里一怔,继而难堪地别过了头。在旁人看来,高台上的帝后卿卿我我,不分彼此,实在是令人羡煞,就连豫云眉间的愁云也渐渐散去,与人喝酒去了。酒至半酣,就见皇帝起身,朗声朝众人笑道:“皇后喝多了,朕送他回去。”

众人都感叹帝后情深,豫亭正巧过来给夏侯倾敬酒,随口道:“这就喝多了,轩儿真是不能喝。”

夏侯倾不语,一饮而尽。卵石路上,豪宴之声渐远,豫轩吹了一脑袋氤氲着桂花香气的风,闷声道:“陛下放我下来吧!”

“抱着你还不舒服?”

萧容打趣道:“果然长大了些,越发重了。”

豫轩鼻子一酸。把脸往萧容胸口埋了埋。椒房殿离此处有一段路,一路过去,宫人纷纷避之不及,豫轩就这么任由萧容抱回了宫。豫吉连忙送上两杯热茶,萧容喝了一口,踱至窗边,探头瞧了瞧屋外的梧桐,笑道:“还是细了一些,明年就好了。”

说罢,又大摇大摆地踱了回来。豫吉正在给豫轩褪外袍,见皇帝走过来,忙欠了个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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