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松光(1 / 1)

如果唐郁本人在这里,此时恐怕要昏过去了,不知道该有多后悔选择了慕韶光作为交易对象。  开始做出约定时,他分明已经再三叮嘱过,魔神的弟子们在宿命中注定了互相残杀,而他将被其中之一杀死,甚至连魂魄都会被搅碎,万万不好得罪这些人。  现在慕韶光替代了他的身份,也就代他承担了这份宿命。  所以既然已经预知了危险,就应该想办法避开才是啊!  在没到不死不休那一步之前与他们缓和关系,拉拢感情,或者尽力改变他们的残忍与偏执,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日后的危机,就算需要眼泪也不一定非得打人……  现在这样刺激对方,是嫌死的还不够快吗?!  这完全是正常人的想法,正如此时,猝不及防挨揍的程棂心头便升起一股暴怒。  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无人管束,师尊、父母、兄姐……从未有任何人对他说过什么道理规矩。  因为这些人中,或者在意他的天赋,或者在意他的身份,而最不被在意的,偏偏就是他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当然也爱做什么做什么,“管教”两个字简直就像笑话,“师兄”这种东西更是从没听说过的狗屁!  程棂的灵力暂时被封,但生来体魄过人,外家功夫还在,回过神来猛然一个翻身跃起,冷然而刻毒的目光盯在了慕韶光的脸上。  这其实是慕韶光进门以来,程棂第一次正眼看他。  而这时,慕韶光也正望过来,脸还是那张平淡而乏味的脸,眼睫掩映的眸中却似流动着如水般的华光,冰冷、纯粹、旖旎。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美的眼睛,那样多情又无情的目光。  让人感到胆颤心惊的美丽,犹如云端上充满诱惑的星。  程棂无来由的一阵心悸。  拳头眼看就要挥起来,愣是没砸下去,怒骂却已经冲口而出:“你找死啊?!”

慕韶光没有理他,连程棂说完之后一回味,都觉得自己这句话十分没有气势且可笑,他感觉慕韶光可能是笑了一下,又或许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慕韶光转头道:“徐盟主。”

徐盟主一个激灵:“在、在呢!”

慕韶光道:“师弟不懂事,是我当兄长的疏于管教,今天我就把他带走,回去之后定当严加教导,不许他胡作非为。今日的事情,抱歉。”

赤水盟的人都被慕韶光突然出手“管教师弟”的举动惊住了,徐盟主小心肝砰砰乱跳,暗暗庆幸一开始怠慢时对方还算客气,没在山门前把自己也给一顿揍。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连声道:“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慕韶光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件事是因为私自捕捉妖兽而起,参与的也不止程棂一个,我这师弟挨了教训,请问贵派的弟子又当如何呢?”

只要是魔,都挺欠揍,来都来了,只揍一个可不划算。  “这……”  徐盟主不愿意这么轻易地认输,可瞟了眼程棂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他明智地意识到,今天遇上这人,自己恐怕真的惹不起。  短暂的犹豫之后,徐盟主终于沉声道:“唐尊使是个讲规矩的人,我们赤水盟自然也讲个有来有往,处事公平,他们有错,就得罚。”

徐盟主示意自己身边的门人取了长鞭过来,将这次惹事的弟子一人罚了二十鞭,打的他们险些爬不起来。  慕韶光道:“徐盟主是个爽快人啊。程棂,走吧。”

说罢之后,他对着徐盟主一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忽然有名刚刚挨了抽的赤水盟少年挣扎着从地上跳起来:“唐尊使,刚才谢谢你啊!”

他正是刚刚差点被程棂扭断手臂,又被慕韶光救下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冲动地喊道:“我叫崔驰!虽然我挨了揍但是我不怨你——”  在崔驰期待的目光中,慕韶光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脚步的节奏都没有改变半分,毫不理睬地迈过了最后一道门槛。  崔驰被徐盟主一把揪了回去。  程棂站在原地没动,心中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他很小的时候,曾去过学堂,那里的小孩子们也经常打架。  大多数孩子闯了祸之后,都是被先生板着脸教训一顿,再叫了家里的大人来接。  程棂站在一边,看见有人的爹娘恨铁不成钢,将自家崽子打的上蹿下跳,有人则溺爱护短,把孩子护在身后,跟先生据理力争。  不过,这些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先生从不敢训斥他,其他的孩子也知道,他生于全阴之时,身带异相,力大无比,日后会是魔神的徒弟,不敢随便来招惹于他,除非他主动去找麻烦揍人。  就算实在做的过了,大不了来派个下人善后,给点灵石银两,一切解决。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受委屈,更不在乎他以后会长成个什么样子。  故而越是年长,他越是享受为恶的乐趣,让人瞩目,让人惊骇,让人震颤!  结果今天这个窝囊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先是跑来教训他,动了手还嫌不够,又反过头让姓徐的责罚了另外几个招惹他的小子。  谁也不理会,只是为他而来,给他的待遇还很“公正”。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这种多管闲事的做法,只会更让人觉得恶心和讨厌!  程棂扯起唇角,转头轻飘飘地在赤水盟众人脸上一扫,特别警告地点了点崔驰,这才转身跟上了慕韶光。  程棂的灵力还没有恢复,而无论是天生废灵根、积攒不住灵力的唐郁,还是根本就没有修习过任何魔族功法的慕韶光,都无法再御剑带一个人。  好在合虚跟赤水盟离的也不远,两人在林间走,一前,一后。  阳光透过魔域中经年不散的淡薄紫雾照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可惜脸上身上那隐隐作痛的伤让人一阵阵窝火,破坏了这种舒适。  程棂活动脖颈,又将手指关节掰的嘎嘣作响,不时抬头看一看慕韶光的背景,心中思索是先从背后踹他一脚作为报复,还是恢复灵力之后再好好折磨这混蛋,好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不过……他到底干什么要突然跑过来做这些呢?总得有个原因吧!  所以说到底是不是吃错药了?!  程棂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盯着慕韶光的背景出了神。  慕韶光走路的姿态十分潇洒,身形也说不上有多么独特,但却十分舒展和挺拔。  阳光勾勒的金边中,他肩颈修长的线条顺着脊椎滑下,在腰间一收,掩进飘卷的衣摆里,又随着步履不急不徐地起落,仿佛连宽袖里都藏着好风,吹的人心头翻覆难言。  程棂过去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也想不起来对方以前是不是这样子的。  那一身白衣看的久了,几乎要把视线灼伤,令眼底都被反光刺的微微泛起酸来。  魔,从不喜欢过于明亮的东西。  他不禁抬手,在眉间稍稍一遮,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慕韶光就突然转过身来。  程棂现在看他哪里都不对劲,警惕道:“做什么?”

慕韶光刚才感到自己怀中为盛放眼泪而特制的玄玉瓶微微一热,应该是隐约感觉到了魔之眼泪的气息,他这才回头查看程棂的情况。  眼下看看对方的眼眶确实有点发红,不过看样子多半是气的或者光晃的,不太像想哭。  毕竟魔族有句谚语,叫做“哀泉有悯水不冻,魔无人心泪不流”,入了魔道,就是铁石心肠,在这里,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孩,都不会轻易哭泣。  真是够坚强,可惜越坚强的魔,只会迎来越悲惨的未来。  “没哭啊……”慕韶光遗憾道,“看来刚才打得不够。”

程棂冷笑道:“你失心疯了吧,真觉得自己那两下子有多厉害不成?小爷打生下来起就没掉过半滴眼泪,想看我哭,你等下辈子吧!”

慕韶光一哂:“那可未必。”

笑容稍纵即逝,但还是让程棂忍不住牢牢盯住了他的脸,剑眉一拢:“哦?很自信嘛!”

“你生于全阴之日,打一降生就被魔神定为弟子。”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说:“你父亲是个满心名利的世家家主,希望能利用你重振威名。你的嫡母将你养大,怕你出息,抢了亲生儿子的风头,又盼你出息,能够让家族藉此沾光。你的手足嫉恨你,你的同伴畏惧你,所有人都对你避之不及——”  程棂弯起唇角,目光中杀意沸腾:“唐郁,你到底是找了谁撑腰?什么话都敢说!”

慕韶光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质问:“……所以你惹是生非,肆意妄为,又把很多无关的人扯进你恶劣的游戏中。”

“但用这种方式祈求来的注意其实永远不会让你满意。所以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悔恨而痛哭流涕的……”  慕韶光微微勾唇一笑,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在程棂有所动作之前划过他没有半分湿意的眼角,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程棂感到自己心脏跳的极快,他认为那是愤怒,于是猝然后退,一把将慕韶光甩开。  慕韶光的手指滑落,顺势抵住程棂的胸膛,轻轻发力一推,就把他推了个踉跄。  “你!”

慕韶光微嘲:“现在你是废物,还是我是废物?”

他接着随意挥手召出佩剑,衣袂当风,负手御剑而去。  程棂:“……!!!”

或许之前慕韶光说的那些话都或多或少是那么回事,但此刻起,程棂的宏愿彻底从惹是生非改变了。  什么吸引旁人注意,令人闻风丧胆都先滚一边去,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活剐了唐郁这个狗东西!  就算是这家伙到地府里下了油锅扒皮抽筋,来生投胎变个王八,都甭想看见他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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