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茗揉着太阳穴，把手搭在卓文远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卓文远仰着脑袋，不让傅茗看到他酸到微微泛红的鼻头，倔强接着回忆：“这一顿饭就我吃满头大汗，他们都像是有心事的郁郁不乐，还有那个小黑的对象，什么玩意儿，更是直接问我说这顿饭谁请客！我艹，二十几年了，老子啥时候让他们花过钱！你说我也是反应迟钝，这话都问出来了，我还没放在心上，又要了好几瓶酒，寻思让他们吃喝尽兴！直到我举着举着酒杯，忽然发现桌上的人竟然越来越少了，他们一个个的，不是家里有事，就是要接孩子，最后那个更有才，说是去上厕所，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我后来反应过来，这是怕我管他们借钱，一个个的都跑啦！”
傅茗没什么话宽慰卓文远，正如他自己所说，前三十年过得太顺风顺水，后面就要尝尝世间的人情冷暖，这样才显得接地气儿不是。
从小家境优渥的卓文远，在傅茗的记忆里，从未如此狼狈过。
卓妈干净要强，就连校服，都一口气给卓文远买了三套。别人的穿到最后，不是小了就是旧了，就只有卓文远的，大小合适，依旧如新。班级里，别的男生都穿深色的衣服，这样脏了不容易看出来，就只有他，常年都是白衬衫白球鞋，发型也打理的纹丝不乱，其他学生和他一比，简直像是从林子里跑出来的野人。
此刻，卓文远的面庞也不再清澈，小发型也不再支棱，眼神涣散，周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你知道啥是最搞笑的吗，就是他们以为我不能那么快出来，或许也以为我没钱付账会被扣下，总之当我拎着剩下的半瓶白酒出来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饭店门口议论呢，说什么早前看我就不是能开得起陆巡的人，就是个装13犯，还说现在倒欠一百五十万也是活该！我当时就火了，把酒瓶子摔在地上，质问，你们tm的说谁呢！本来我以为他们会吓得抱头鼠窜，结果他们看看我，无所谓的横了几眼，完全拿我当空气，吹着口哨就走了，呵呵……”
回忆到最后，卓文远已经说不下去了。
比起轰轰烈烈的街头干架，这种无声的鄙视，更加刺得他心底淌血。
傅茗舔了舔嘴唇，嗫嚅着：“这种不亲不近的小人，最是怕你有，笑你无。行啊，一百五十万，认清了一些人和事，也不算白花。”
卓文远吸了吸鼻子：“这学费是不是忒贵？”
傅茗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从后面踹上一脚：“你要是再在外面瞎混，净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何止一百五十万！听我句劝，找份工作，安心回家和沈佩佩好好过，你会发现平平淡淡的才是真。”
太阳完全降到了地平线下，卓文远嘎巴嘎巴扭了几下脖子，没有回话。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出来遛弯的老太直勾勾的朝着他俩走来，直到离近了，借着夕阳的余晖，这才敢认人。
“这不是小远和小茗吗？”
“你是？”
傅茗性子冷，尤其不愿意和邻居打交道。
可不同于大城市，在老家这种地方，邻里间还是很熟络的，家长里短的更是每天茶余饭后不可缺少的话题。
卓文远从小就被要求和邻里搞好关系，细端详了一阵，恍惚的问：“是秦大妈吧？”
“哎呦，还是小远认亲！是你秦大妈，小时候卖冰糕，我还总多给你几两呢！”
秦大妈说着就拉上卓文远的手，同时把傅茗挤到一边。
傅茗后退半步，自得逍遥，给卓文远递上一个同情的眼神。
秦大妈殷切的问：“小远听说你儿子都快上学了，我听说大城市的学区房可贵了，一套能买咱们这里三五套呢！”
卓文远咧嘴寒暄：“也没有那么夸张，优质的教育资源，不论是在哪里都稀缺，谁不想让自己家的孩子上好学校跟着名师啊，不过啊，学习这种东西，也是看天赋的，不是学习那块料，家长搭多少钱和精力都是白费！就拿我和傅茗来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我妈牟足了劲儿，拼了命的让我补课，最后高考也没人家分高啊！”
不知不觉，卓文远又把皮球踢到了傅茗这边，说完趁着秦大妈回头看傅茗的时候，还不忘做了个鬼脸。
傅茗没时间收拾他，只好跟着咧嘴假笑。
比起傅茗那张不情不愿的脸，秦大妈当然更愿意看卓文远，后头象征性的瞅了几眼，然后随口问道：“哎呀，小茗学习好是好，可天生劳碌命，她爸她妈享福享惯了，就是苦了这孩子了，为了给家里减负，现在也没个对象！”
“……”
傅茗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飘过，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都能扯到一块儿，长舌妇的思维她真是弄不懂。
卓文远在一旁捡乐，高声的问：“是么，大茗，原来你是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才单着的啊！”
秦大妈没听出来二人间的调侃，很是认真的和他解释。
“那可不是，小远，你想啊，茗茗家里不富裕，她爸她妈都是挣一个花俩的主儿，也不知道存钱，那嫁人不得给嫁妆啊，茗茗家里的啥情况，我最是清楚，别说是嫁妆，就是现在住的这套房子，都是俩人哭着喊着，又拉上茗茗才还上的贷款，不然的话，她们全家都要住到大马路上了！啧啧，你说，要是嫁给外人还要贴补嫁妆，要我说啊，你俩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怎么就没搭在一起呢？这要是在一起了，你家也不好意思要嫁妆，茗茗是不是就嫁出去了？”
傅茗想骂人，出口成脏的那种。
埋汰完她爸她妈不说，咋还又乱点上鸳鸯谱了？
卓文远窥到秦大妈的眼神里，正暗示着他俩关系不一般，赶忙摆手解释：“秦大妈，你说笑了不是，我和大茗就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我老婆还是茗茗介绍认识的呢，再说了，茗茗也不是一直单身……”
听到这里，秦大妈的眼珠转了转，再度回头试探傅茗：“怎么，小茗你不还是一个人吗？”
傅茗勾起唇角，瞪着眼睛回：“是啊，没错。我怕我是半个人吓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