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第二日,傅窈才明白李殣为什么说“算是出宫了。”
这家伙微服带她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就没再下来过! 马车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车帘紧闭,傅窈无从得知他要把自己带到何地,本以为会是什么京城小镇或者大臣府邸,没成想是一片山林。 准确的说,是种满竹子的山林。 下车便是一片翠绿,比宫墙还高的竹子漫山遍野,林风簌簌,虽是初春,但此间竟苍翠无比,仿佛丝毫不会受到时节影响。 从小就长在深宫大院里,连门都没出过几次的傅窈,何曾见过这般开阔的景象,当即惊得连路都快不会走了,扶着车辙半天没下去。 李殣被她堵在后面,有些无奈,怕她真在这愣一刻钟,耽误了约好的时间,便示意海公公将她扶下去。 海不讳伸手:“娘娘,小心些。”
傅窈双脚落在铺了不少落叶的泥地上,满眼都是好奇,她回身看着李殣,状若桃花的眼眸很好看地弯起来,笑容纯洁得好像未曾渲染的纸:“美!”
李殣却不太放松得下来,他只附和式地对傅窈笑了笑,招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将一个长条形木盒给自己,然后看着前面道:“走吧。”
马车停在山脚,往上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很少见李殣自己拿东西的傅窈,望向长条木盒的眼神非常疑惑,简直写满了快告诉我是什么。 李殣看出她的想法,抿了抿唇,没说。 所幸傅窈到底孩子心性更多,一转瞬便忘了,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景象,兴奋得不行。 忽然,她指着竹林间隙上的长天:“大鸟!”
几人随她目光抬头,果然看见几只海东青展翅扬天,在天际一闪而过,只留下几段被竹叶裁碎的剪影。 李殣忽然道:“此行是为了见我师父。”
傅窈没注意到他忽然改换了自称,只想起安成月送来的字条。 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自我登基后,便只半年才能见他一面了,”说到这,李殣的目光倏然变得有些奇怪,他似乎有意隐去了什么,只很是突兀地转变话题,“海公公,一会和师父他老人家见一面后,你便带她在庄中寻个住处,陪她四处逛逛,皇后若有什么需要尽力满足,明日正午再与朕汇合。”
海不讳点头称是。 几人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山顶,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眉间一点朱砂,手里拿着扫帚在扫什么。 李殣蓦然放慢脚步。 几人走近,那孩童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未曾察觉有人到来,依旧一下又一下地扫着落叶。 皇上不动,那其他人更不敢动,两边几乎默然了快半盏茶时间。 李殣终于启唇,声音却低沉且复杂:“师父。”
傅窈:“?!”
傅窈差点没惊呼出声。 这小孩子就是李殣的师父?!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或者听错了,便站在一旁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见李殣神情庄重,垂眸静立。 ……傅窈傻了,是真的傻了。 她虽然无法顺畅说话,脑子转的也慢,记性还不好,但大部分事情还是知道的,比如自己是谁李殣是谁,谁对她好谁在欺负她,她都知道。 但眼前这件事已经远远超越了她的理解能力。 李殣拜师学艺那少说也有十年了吧? 十年前这人出生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傅窈眼珠子都快惊出来,被李殣称为“师父”的那个孩童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眼她。 波澜不惊的一眼,傅窈心头却蓦然一颤。 几乎就在这瞬间,她脑中方才杂乱无比的念头瞬间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他似乎看穿了我。 对,看穿。 那眼神仿佛能在刹那间剥去人的血肉骨骼,直穿灵魂。 “这位便是皇后?”
孩童继续低头扫地,出声问。 “是,”李殣一直绷着的神情此刻终于稍微缓和了些,“我今日终于能带她来见您了。”
“看来这半年过得不错。”
孩童将扫帚放到旁侧,目光从李殣手上拿着的盒上看了一眼:“走吧,处理我们的事。”
李殣点头称是,让海公公把傅窈带了下去。 见随行的所有人都跟着自己走,李殣却独身站在那孩童身侧,傅窈忽然无比担心。 她偏头问海不讳:“他,他,被打吗?”
李殣虽然从未亲口说过,但安成月讲往事时的神情不像是假。 刚才气氛又那么吓人,李殣明天回来时不会全身血淋淋的吧? 傅窈想到这,浑身颤了一下,也不等海公公回答,转身就要回去找李殣。 海公公连忙把人拦住:“娘娘,您放心吧,皇上不会有事的,他和韦老先生从小感情便好,而且亲师徒之间的事,我们做外人的是不好干涉的。”
傅窈半信不信地看着他。 海不讳有些急,又更加诚恳道:“老奴说的是实话,并且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您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娘娘第一次到这,若是跑丢了怎么的,老奴只能用这条命报答皇上的恩情了。”
傅窈止住脚步。 她默了半响,也不知道理解没理解,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乖乖跟着海公公走到住处。 这山庄不大,被竹林包裹便算了,连里面都种了不少竹子,风一吹,竹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使人心静。 说是寻个住处,其实山庄主人早便安排好了,几人没走多久便被一个书童打扮的人接引到了一方小院处。 傅窈走进去,小院只有两间竹屋,一间简单摆了床铺,还有一间墙上全是书柜,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籍。 两间屋子都打扫得非常干净,物品陈列井然有序,傅窈转了转,在书架一隅发现一个小木桶。 木桶里放着一些废弃木料和雕刻用的石刀,与这放满书的屋子实在格格不入。 她心中好奇,拿起一块木料看了看,是一把尚未成型的小木匕首,只用笔墨勾勒出了粗略的轮廓,刀柄处画了一株蒲公英。 蒲公英? 傅窈左右翻转再看了看,得出结论。 这里一定是李殣从前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