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是除那从未用过的栖月宫外,后宫最大的寝宫。 御花园内的清曳湖上游从此流经,河水两侧便种了不少花木,算是太后独有的小御花园。 前几日大雪,湖面冰封,河水也冻住不再流动,这几日逐渐开春,天气渐暖,冰面便渐渐化开。 上游水来得急,为了防止慈宁宫后园被淹,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宫人连夜破冰,疏通水道。 没成想今夜竟疏出了问题。 后院宫墙为了能让水通过,留了拱形的洞口,为了好看,两侧皆立了高达一丈多的假山。 假山根部庞大,难免挡住出水口,不过除了破冰期冰块会堆积在这外,其他时候排水还算正常。 几个宫人到此,提着铁锹要将冰块打碎疏通,没成想一铁锹戳下去,戳到了发软的尸体。 人已经泡发了。 慈宁宫大乱。 尸体被打捞上来,看样子,只怕在冰层下面泡了两三日,宫墙下的洞口太小,河水又不流动,便一直卡在那。 几个宫人遏制不住恶心,伏在旁侧干呕,无月再三确认尸体身份,神情凝重。 她交代周围宫人不可声张,然后去找太后禀告。 太后目光逐渐阴沉下来。 这宫中越发乱了。 章太傅事发后,她得到暗线消息说皇上已经将人偷偷押回京中审问,还要在宫宴上杀鸡儆猴。 这简直是当面打她的脸,而且章太傅牵扯的事情实在太多,为了防止他说出不该说的,她便让无月去天牢杀人。 没成想,有看不清面目的人和无月交手,无月被打伤,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只能先撤。 更没成想,章太傅还是死了。 是谁?和无月交手的黑衣人? 皇后的毒是他下的吗?程姜是他杀的吗?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太后在宫中布局多年,能在她眼皮底下悄无声息搞动作,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她却丝毫查不到这股势力的来头。 ——恐怖至极。 太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无月见状,上前替她揉肩。 “最近先别有动作,告诉所有人,尤其敬妃,全都安分些。”
“是,”无月问,“程姜的事,要查吗?”
“程姜在凤鸾宫负责的不多,或许根本没人发现她不见了,先跟尚宫局打好招呼吧,让她们找个好点的借口,程姜死的事不能被人发现。”
“有人对我们不利,”无月眉头微蹙,“我们就这样咽下这口气?”
“你心还是太急了,”太后带着几分倦意的声音回荡在只有她们两人在的宫殿里,显得无比空荡,“皇后被人下毒一事刚出,还是在慈宁宫出的事,如今她身边的人又死在了这。 “此事若要查,消息难免走漏,你觉得外人会如何想?”
“慈宁宫不能被人诟病,”无月明白过来,垂眸自责,“是我考虑不周。”
“你或许还年轻,还有时间去学,但危机不会给你机会,”太后长叹口气,“你是哀家最信任的人,哀家老了,你既坚持留在哀家身边,那行事必须万般小心,多多思量。若哀家某日离了尘寰,未尽之事,还需交由你来完成。”
无月将头一抬,惊道:“太后不过天命之年,请莫自悲。”
太后笑笑,却不说话了。 傅窈出宫一趟,收获颇多,喜得她天黑已久都不愿入睡。 首先是颜料,她在丞相府时跟着先生习字,便不喜欢书法,但尤其喜欢作画。 可嫁入宫中那日非常匆忙,太后连丫鬟都不让她带,几乎是只身入宫。 宫里也没人听得懂她想要不同颜色的颜料,总是送来一堆挨不上边的东西,时间一长,傅窈也就放弃了。 白日在宫外,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尘封已久的爱好。 ……或许李殣能听懂她的意思。 天知道各色颜料被包好送到手中时,她有多开心。 但她没想到李殣特意带自己微服出访,是为了给她买一只小动物作伴。 是因为早晨那两只大鸟吗? 傅窈抱着小白狗,本想给它起个名字,思路却越飘越远,满脑子都是李殣的神情与容颜。 剑眉凌厉,眸光璨若天河,面色放松时,唇角总是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柔和了眉目间的狠绝,叫人移不开目光。 她的夫君,真是个美人。 张嬷嬷见自家主子笑得奇怪,忍不住担心问:“……娘娘没事吧?”
“啊?”
傅窈回神,猛然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白皙的脸颊瞬间烧起来。 她连忙摇头,试图转移话题:“嬷嬷,书。”
“娘娘要书?”
傅窈点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嬷嬷觉得皇后最近说话比以前清晰了些,她有些喜意,又接着问:“娘娘要什么书?”
“名字,”傅窈指着怀中乖巧的小狗,“找一找。”
这是想从书里给小白狗起名字。 张嬷嬷恍然大悟,连忙取了几册介绍各类物什雅称的书籍,又挑了两本诗集拿过去。 傅窈迅速翻阅着,烛台落了三分之一都没找到满意的名字。 张嬷嬷劝道:“娘娘早些休息吧。”
傅窈怀里的小白狗方才还在蹭她,这会也已经睡过去了,两只黑色的耳朵耷拉着,甚是可爱。 她歪头看了会,终于有些倦意,却又不知该如何起身,怕惊醒小白狗。 张嬷嬷哭笑不得:“您动一动就行,奴婢把它放到宫人备好的窝里。”
傅窈想了想,摇头。 她指着被子,示意张嬷嬷拿过来盖着,又找来枕头垫桌上,靠着便睡了。 张嬷嬷执拗不过,只能由着她,傅窈似乎真的累极,这般姿势,也能迅速睡过去。 烛火逐渐烧尽,张嬷嬷正打算吹灯,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是李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