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缭绕,赵无疆缓缓踱步。 他穿过雾气,眼前还是熟悉的秘书省四部藏书阁。 王义方埋首书海。 王家老仆九伯靠着书架,双手环抱,笑道: “老爷,入宫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你确定要老头子我按你所说的去做?” “你先欺他一手,看他的反应如何?”
王义方一脸浅笑,目中都是期待。 “好吧,他来了,正在走来。”
九伯理了理衣衫,向外走去,咳嗽一声,怒声吼道: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你们这些秘书郎一天天正事不干,昨日败给老爷不服气吗? 今日就又派了个新的秘书郎来烦扰我家老爷? ....” 赵无疆看着这一幕,由衷笑出了声,原来那日他初入藏书阁,王家九伯最初的傲然跋扈是装出来的。 王家九伯摸出一块青色令牌,一脸骄傲: “看到这块令牌了吗?这可是当今圣上御赐给我家老爷的,我家老爷可是永徽六年的科举监考官!”
刚成为秘书郎的赵无疆,从内袖中摸出监考官的令牌:“老丈!你说的可是这个?”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两人入宫后的正式见面,就这么展开。 王义方手持古籍,目不斜视,他听着九伯和赵无疆的对话,脸上扬起由衷的笑意,轻声呢喃: “好久不见...赵无疆...” 赵无疆猛然回头,刚才这段记忆的最后他听到了王义方的呢喃。 下一刻,雾气翻涌,画面支离破碎,化作滚滚雾气。 ... 红,火红,朦胧一片,似熊熊燃烧的大火。 黑,幽黑,深邃一片,看不见藏在暗处的你我。 “赵无疆,快走,有人来了!”
赵无疆耳旁传来焦急的呼喊,这呼喊是那般熟悉,他闻声跨过雾气。 四周尸首无数,英姿飒爽的王曦此刻发丝凌乱,焦急不已,她不断去扶“赵无疆”,可“赵无疆”瘫软如烂泥,没了生息。 “王义方,你不去救他吗?”
一道富含磁性的嗓音在黑夜中格外的清晰。 也许是在记忆中,一切声音诡异地都被放大。 赵无疆找到了躲在暗处的河北道观察史杨秉恩和王义方两人。 “不着急。”
王义方眉宇皆是着急,但嘴上说着不着急。 只见不远处的王曦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丝毫没有犹豫,就将天水灌入赵无疆口中。 “黑小子,你一定要醒过来。”
远处火把渐近,一众人马从雾气中蜂拥而来。 “赵无疆,等我!我叫人来救你!”
王曦眼含水汽退去,消失在夜色下的雾气中。 傻姑娘......赵无疆笑着摇了摇头。 “王兄,快出手,把赵无疆带走!”
王义方沉声。 “带去哪?”
“净身房!”
“不会吧王义方?你要把他阉了?”
“我要把你阉了!净身房有我的人,到时候我自会给他安排身份,你还不快出手?”
“你求我?”
杨秉恩大笑一声,脚步轻点,飞掠出去,一把提起“赵无疆”。 雾气翻涌,画面渐渐破碎,化作如梦似幻的灰雾,朦胧又漫无边际。 ...... 赵无疆一步踏出,画面又回到护国坊。 “名单之中,我要加上一人!”
王义方端坐,他儒雅非凡,此刻比赵无疆记忆中看上去还要年轻不少。 四周是李长风魏家老仆等人,李小左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不断乱窜,还不时倒腾墨家辛苦造出来的甲胄。 李长风剑眉斜飞,渊渟岳峙:“谁?”
“赵无疆!”
王义方递出一副画,上面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李长风蹙眉:“赵无疆是谁?年纪这般小?难以当此重任!”
“这是几年前的画了,不管年岁大小,必须加上他!”
王义方沉声,不容置疑般说道。 赵无疆盯着这幅画,画中的人儿正是虎头虎脑的自己。 “他在哪?”
李长风打量着这幅画,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剑南道,禹城赵家村!”
王义方缓缓开口。 李长风一声惊呼:“赵家村?”
画面戛然而止,化作滚滚雾气翻涌,一如赵无疆此刻的心绪,不断涌动,翻江倒海。 刚才他亲眼看到李长风震惊的神色,那声惊呼。 剑南道禹城赵家村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为什么李长风要惊呼? 赵无疆望向四周滚滚的灰雾,他不断用手拨开,不断大步向前,他迫切想要看到更久远的记忆。 ...... 这是一个雨后的村落,空气中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赵无疆视野望去,四周是神色警惕的家仆,前方是身穿便服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 他向后看去,年少的李治正在和温永交谈。 这不是大宗师温永最后念念不忘的记忆吗?赵无疆面色凝重,怎么在大兄的记忆中看到这段场景? 对了,大兄......他眼眸四转,在人群后方见到了年轻俊朗的王义方,王义方手中拿着图册,蹙眉不断查看。 赵无疆穿过人群赶紧跑去。 “啊!!”
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 “快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李世民威严出声。 大太监温永连忙奔去查看。 赵无疆置若罔闻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是温永即将救下幼儿阿雨的场景。 他来到王义方身旁,发现王义方拿着图册看得津津有味。 “放下吧放下吧,义方。”
苍老的声音响起。 赵无疆看去,是一个慈眉善目渊渟岳峙的老者,眼眸深邃。 “魏公,方才在这村落中,我发现一个陶罐,上面刻有的图腾有些熟悉,便翻出图册查看一番。”
王义方不卑不亢,并没有收起图册。 赵无疆看向图册,下一刻,他心中翻江倒海,图册上的内容,正是昭陵之下,青铜巨门之后龙脉内的一部分。 魏征抚须,轻点王义方的额头,一脸笑意: “你啊你,想那么多作甚,难得出游,就好好放松心神! 当行乐之时行乐,当用功之时用功!”
与此同时。 “哎呦。”
一声呼喊在后方响起。 魏征王义方和赵无疆同时看去。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摔倒在地,一只手按在雨后的泥泞之中,另一只手紧紧扶着后背小小的药篓,药篓里是装满的药材。 见魏征和王义方看来,小童撅着嘴爬起来,觉得有些小丢脸,他扶了扶背后的药篓,泥泞小手在破烂的裤子上胡乱擦拭。 突然,小童纯洁无瑕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微收缩,他小脸之上浮现好奇之色,没有看向王义方和魏征两人,而是目不斜视看向赵无疆,那目光在一瞬穿透赵无疆的心神。 赵无疆心中电闪雷鸣湖海倾天,他不仅仅震惊于小童能看见自己,更震惊于这小童,就是过去的自己。 就在此时,一声轻唤响起,轻灵悦耳,熟悉深邃战栗入骨血。 “小阿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