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客栈三楼,俞安然看见了那个和齐裴拥有许多共同回忆的小天台。
天台空地和秋千椅上此刻都落满了雪,目光所及之处,都泛着白。 俞安然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被齐裴牵着,走进他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没什么灰尘,齐裴说是阿南会定期上来打扫。 他推开窗让空气流通。 “齐老板,那妹妹住哪?”“二楼这么多房间,她喜欢哪间住哪间。”
……听着真壕。 俞安然故意和他辩驳:“那我也可以喜欢哪间住哪间?”
本以为这男人会拒绝,哪知他笑眯眯的:“当然可以。”
“反正不管你住哪间,我陪你睡就是了。”
“......” 最后俞安然还是老老实实地在他这间住下了。 趁阿南准备晚饭间隙,俞安然和齐笙在门口玩了会雪。 雪天原因,客栈周围的花圃被精心地搭了一层简易的透明挡雪板。俞安然凑近看了一眼,那中间还摆了好多刚刚准备生她想,等到了来年春天,应该会更好看。 夜渐渐深了,雪也慢慢停。 室内餐厅,五个人坐在暖光的灯光下,中间沸腾的火锅不断冒着热气,氤氲着每个人的脸。 阿南还记得俞安然的口味,火锅也没有弄得很重口,是她能适应的辣度。 兴致一上来,俞安然又偷偷喝了阿川不少酒。 等到晚餐结束,她已经晕晕乎乎的,分不清谁是谁,只顾一个劲地往齐裴怀里钻。 齐裴无奈,只好将人带回楼上。 屋子里暖,俞安然很快就觉得有些热。她把自己的围巾和外套脱下随手甩到一边,然后往床上一躺,眯着眼对齐裴说:“不想洗澡了,你帮我擦擦身子就好。”
齐裴取了些热水,坐在床边耐心地伺候这姑娘。 他先给她擦了擦脸,再往下擦了擦脖子。 俞安然感到舒服,把自己的胳膊抬起来,“身体也要擦。”
“俞安然。”
“嗯?”
“我什么时候有这个荣幸被你伺候?”
俞安然睁了睁眼,“你喝醉我也伺候你。”
齐裴一笑,这倒是有些困难。 他将俞安然的上衣脱下放到旁边,再帮她把胸前的布料也取下来,用热毛巾仔仔细细地擦过一遍。 擦完后,从行李箱拿出她的睡衣,熟门熟路地替她换上。 “舒服了吧,大小姐?”
俞安然闭着眼睛点评:“还不错。”
伺候完俞安然,齐裴自己又去洗了澡,才抱着她睡去。 翌日一早,竟出了太阳。 阳光透过窗户溜进来,扫在地面上,空气中漂浮着极其细小的灰尘。 俞安然睁眼就看见齐裴正撑着脑袋在看她,眼下黑眼圈浓,似乎是没怎么睡。 “你没睡?”
“你整晚都在我怀里扭来扭去的,我怎么睡?”
“那我之前怎么不会?”
是,俞安然平时是不会,毕竟和她同住了半年,齐裴还没发现她有这个毛病。但昨晚估计是酒喝多了,这姑娘一直在喊热,很不老实。 俞安然有些心虚,刚想安抚安抚他,大腿就碰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方。 这种情况不少见,平常俞安然醒来,齐裴有时候也会这样,不过之前早上经常赶着上班,他也没做什么。 他眉梢一扬:“要不?”
“别,”俞安然往后退,“他们都在楼下呢。”
齐裴上前吻住她的唇,含糊道:“不行。”
于是,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和齐裴做坏事的俞安然,第一天就半推半就地妥协了。 白天光线亮,俞安然躲都没地方躲。 偏偏身上的男人还恶趣味地想看她的表情,一个劲地把她的手臂往枕头两边按。 中途混沌间,她还听见男人在她耳边说:“这里隔音不好。“ 到了除夕,齐裴打电话问裴欣要不要过来。 只是没想到疫情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医护人员们分身乏术,整个人闷在厚重的防护服里,连抬步都困难。 显然,裴欣更是不可能在这个关头离开。 齐裴很担忧,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 这个年不同往常。 手机里也总能看到各地关于疫情的报道,弄得人心惶惶。 原本以为只在南斓待一周,但在他们打算回去的前两天,俞安然和齐裴都陆续收到了停止复工的信息。 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裴欣在电话里和他们说,BJ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让他们能不回来尽量先别回来。 南斓地广人稀,从某种角度讲可能更安全。 于是他们就被硬生生地“困”在这了。 俞安然倒没太大的所谓,唯一的一件,就是和齐裴一样,担心还在医院里的裴欣。 二月初,立春。 这阵子游客骤减,客栈没什么生意,阿南说自己的屁股都要坐平了。 齐笙也在念叨着无聊。 “要不,带他们一起再走趟南斓环线?”
俞安然提议道。
闲着也是闲着,这假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如苦中作乐,出门走走。 齐裴自然没意见。 问了阿川和两个小姑娘,他们也乐意去,所以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齐裴在房间整理东西,俞安然看见他把相机都拿出来,问他:“不带设备了?”“这次就单纯玩,不拍照了。”
旅途中拍照虽然快乐,但其实也是个累人的活。 收拾完行李,阿南给大门落了锁,一行人从九霄镇出发,沿着南斓环线行驶。 第一站仍然是可纳县城。 因为疫情原因,云映海已经不通游客了,几人只好在这附近逛一逛,晚上住的,还是老刘的客栈。 俞安然还记得他,当初这个小老头误会她是齐裴的女朋友,如今,倒没想到变成了真的。 老刘一看见他们,眼睛都亮了:“怎么这个时候晓得过来噻?”
齐裴言简意赅:“疫情,回不去。”
阿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老刘头,是不是没生意啊。”
“你咋晓得?”
“让你学会上网你不学,这下好了噻,不晓得新闻了吧?”
阿南得意洋洋地和她解释,老刘听完似懂非懂,但还是捧场让小姑娘高兴。 他又往后面看了几眼。 阿川和齐笙他都认识,之前跟着齐裴来过。 再看俞安然,老刘也记得她。 于是他又不高兴了,对齐裴说:“你上次怎么跟我说的嘞?说下次过来,带个姑娘给我瞧瞧。”
齐裴一脸淡定地揽过俞安然,伸出手示意:“姑娘。”
俞安然笑。 “好哇你,上次还跟我说不是。”
“上次确实不是。”
不过老刘不信他,一个劲地拉着俞安然问这臭小子是不是不打算给她名分,才故意瞒着他这老头子。 这思维让俞安然发愣,她失笑:“老刘,我们回去才在一起的。”
这下老刘才勉强信了。 在老刘这住了两天后,一行人继续西行。 经过雪山营地时,冬日被冻住的溪水还没有完全恢复流动。 考虑到还在落雪,帐篷容易湿,他们也不打算露营了。 直接去西古山。 俞安然之前提过一次想挂经幡,齐裴便提前买了风马旗。山顶风大,俞安然死死握着手里的东西,才防止它从手中跑出来散开。 确定完风向,她走到一旁,抬起胳膊将一端绑在高处突出来的石块上。 “齐老板!”
俞安然喊了一声,四个人都看了过来。 在这时,她张开手。 经幡沿着顺风的方向往外窜,数百米的风马旗极为壮观地洒向空中,以蓝天为背景,五颜六色的旗子肆意张狂地飘扬着,发出拍打的声音。 齐笙看呆了:“好漂亮。”
几个人又爬到山体的另一端,将经幡的尾部绑好,风马旗飞扬,美丽而神圣。 悬挂经幡,意为吉祥。 俞安然用藏族人的许愿方式,希望她爱的人都能平安地度过这个疾病肆虐的冬春。 挂经幡是快乐了。 但因为在高原上吹风太久,加上海拔高,俞安然顿时有点缺氧。好在西古山腰的客栈还在营业,几人又在这里歇了脚。 房间里,齐裴给俞安然倒了杯水。她此刻头痛欲裂,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蔫蔫地靠在床上。 齐裴表情凝重地捂着她的额头,好在应该是没发烧。因为处于特殊时期,他特别害怕俞安然染上疾病。 幸好睡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俞安然就已经全好了。 白天继续出发,经过塔西马场。 这片草场依旧很茂盛,白色的蒙古包帐篷点缀绿色的草地。而如齐裴当年所说,附近竟真的在建客栈。 只不过疫情原因,大多都停工了。 “好可惜,”俞安然说,“这不知道得停多久,会亏本吧。”
齐裴打着方向盘,“世事难料。”
阿南在后座往前凑了一下,“齐大 哥,下面那段路能慢点开吗?”
“'康庄大道'?” “对。”
齐笙在一旁问了一句:“为什么?”
阿南:“因为你会吐。”
阿川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阿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会晕车。”
俞安然:沉默。 “这才不一样!”
阿南不服道,“阿川,我看你一会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康庄大道“的威力还是很强的,明明是第二次来,但途径它时,俞安然仍被晃得面色苍白,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反观后座,刚才还反驳阿南的阿川也紧紧皱着眉头,使劲将不适感压下去。 一整车的人,除了开车的齐裴,无一幸免。 旅行者驿站没有开放,几人只能在路边歇歇。 继续往前走,俞安然看清了去年她开错道,导致她和齐裴被困在无人区的那个分叉口。 现如今那个路口立了很大的 LED指示牌,提醒人们小心,不要开进无人区。 “当时要是有这个,我也不会开过了。”
俞安然说。
齐裴看了一眼,“听说这指示牌是在警察找到我们之后,连夜装上的。”“.....” 感情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由于疫情歇业,这趟南阑环线只用了一周便到了最后一站。 到达木雅雪山的观景台时,上面空荡荡的,连卖隆达的小贩都不在,整个山顶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五个人。 阿川带着两个小姑娘站在车边,研究怎么站到 SUV的车顶,好让视野更辽阔。 齐裴在俞安然外侧,牵着她沿着雪山平行地向前走。 “今天会有日照金山吗?”
俞安然问。
齐裴侧头看了一眼高原上刺目的太阳,正在慢慢西沉。 “今天天气好,应该会有。”俞安然踢着脚边的碎石块,开始回忆往事:“齐老板,你去年就是在这个地方和我表白的。”
“嗯,”齐裴捏了捏她的手指,“因为某人先亲了我。”
俞安然不满,“明明是你先突然到耳边和我说话,我才会被吓到转身的。”
齐裴笑:“那我还挺庆幸的,不然怎么把你'拐'到手?”
当时不然,可俞安然自己心里明白,似乎在那个脸颊吻之前,她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被齐裴吸引了。 是木雅雪山给了他们契机。 自然景象变幻莫测,只一会,太阳刺目的光就已经变柔和,橘黄泼洒在天空,红光与木雅雪山相照映,山体逐渐变幻出颜色。 两人一同看去,一个极为完美的日照金山出现在他们眼前,连带着尘埃都泛着橘光。 太过震撼的美。 “怪不得世人爱雪山。”
齐裴淡声道。
俞安然抿了抿唇,转身看向他,声音很轻又很突然:“但我爱你。”齐裴一怔:“嗯?”
“齐裴,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爱。”
在这段感情里,是你不断地朝我走,毫无保留地把爱挂在嘴边,给我无尽被爱的底气。 可我想要回馈你同等的爱意。 “齐裴,”俞安然微仰着头,发丝在空中凌乱地飘着,她正色道,“我爱你。”
世人爱雪山,但我爱你。 既然上次在这里,是你先向我袒露爱意,那么这一次,我也想告诉你。 两人面对面,齐裴看见那双他爱极了的桃花眼里,有认真,有爱意。 周围是挥洒山巅的吸人色彩,可那双眸子里,只有色彩中央的他。 齐裴轻轻俯身,碾过她的唇,与她亲吻。 含糊道:“会爱多久。”
俞安然抓着他身侧的衣服,努力迎合:“永远。”
落日和雪山见证着他们相爱。 此刻,以木雅雪山为背景,被霞光染遍的山顶上,情人在拥吻。 听说见过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一辈子。 俞安然觉得这句话说得没错,因为她遇到了齐裴。 这几年,我总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但在我即将落入泥潭的时候,是你接住了我。 从此我的身边,盛开的不再是桔梗,而是遍地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