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齐裴以来,俞安然很少见他这么严肃。
仅有的一次是在南斓无人区那晚,发高烧的她因为任性而不愿意盖毯子,被他凌厉地喊了名字。 这个男人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就像阿南曾经跟她说的,虽然裴大哥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可心比谁都细。 俞安然不得不承认,自从跟齐裴在一起后,她得到的都是正面的情绪。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可按照自己的认知标准,齐裴绝对算得上一个好的男友。 俞安然抬眼与他对视,眸中的情绪浓烈得像是要哭出来,那漫长时光中遗留在心里过不去的问题,随着齐裴这句话,呼之欲出。 她哑声道:“谁爱我。”父母不爱我,依赖的人也不爱我,谁爱我” “我爱你。”
齐裴接得很快,“俞安然,我永远爱你。”
他说他爱她,并且在这份感情上加了一个期限,是永远。 齐裴不过是想告诉俞安然,他不像她耿耿于怀的那些人,终有一天会从她身边消失。 她可以完全信任他,依赖他,尝试对他坦诚。 俞安然无言地望着齐裴,她忽然想到郁金香客栈那繁星点点的夜晚,男人第一次说喜欢她。 似乎从最初,他就很重视这段感情,给她承诺,许她未来。 “我……” 刚说一个字,齐裴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两人的对话被硬生生打断,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齐裴轻轻皱了皱眉。 他单手接起,询问对方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齐裴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随后道:“你们保护好自己,我明天过去一趟。”
挂断电话,刚才的气氛陡然消失。 齐裴牵过俞安然的手,“太晚了,送你回去。”
星星揉碎了自己的光,洒在高楼里,酿成了万家灯火。 BJ城的夜从来不知疲倦,即便将近十二点,车流仍旧不止,在一道道分叉口各奔东西。 齐裴专注地开车,没有讲话,俞安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兴致不高地望着窗外。 租住小区的保安都已经休息了,车开不进去,齐裴只能临时停在门口。 他还是牵着俞安然,将人送到楼下。 “早点睡。”
齐裴像往常一样叮嘱,表情自然。
俞安然的鼻子忽然酸酸的,错觉让她以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指尖溜走。 “齐裴,”她说,“你会和我分手吗?”“想什么呢,”齐裴拍了拍她的头,“这两天记得按时吃饭。”
见俞安然的表情还是不太好,齐裴无奈地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俞安然,我明天有事要离开BJ一趟。”
他说,“回来我们再说,成不成?”
俞安然带着鼻音:“嗯。”
“不要胡思乱想。”
“嗯。”
齐裴捧起她的脸,安抚性地亲了一下她的唇,“好了,上去吧。”
回到家里,宋诗已经睡了。 这姑娘没得到俞安然的回复,却还是给她留了门。 聚会上残留的各种各样的味道似乎还沾在衣服上,俞安然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里。 花洒里的水倾泻而下,淋湿了她的脸。 半晌,她抱着双肩缓缓蹲下身,使劲蜷缩着自己。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突然,俞安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长夜漫漫,她像从前的某一个夜晚那样,望着窗外的圆月,睁眼无眠。 送俞安然到家后,齐裴又回到颐景园。 厨房地面的狼藉还未处理,一小部分红糖水已经干了,留下了难以处理的污渍。 齐裴将碎片捡到垃圾桶里,一不留神还被划了手,指尖冒出血滴。 他不甚在意的擦了擦,随后用打湿的拖把将厨房处理干净。 忙完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没开客厅的大灯,只有一盏微弱的壁灯正亮着,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 取过放在桌子上的烟,齐裴用打火机点燃,烟气瞬间冒起,迷了他的眼。 齐裴想到前不久,他问俞安然愿不愿意嫁给他,这姑娘含含糊糊的,也不给他个具体的说法。 又想到自己过年让俞安然来家里吃饭,她也总是推脱。 隐约能猜到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能和自己走到最后,所以从不规划关于两个人的未来。 但齐裴又不忍心责备她。毕竟他知道俞安然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罢了。 日子很长,可某些东西是难以一下子改变的。 手中的烟燃尽,齐裴仰头躺在靠背上,胸膛起伏,他发现自己真的是生不起气来,只剩无力和心疼。 翌日,俞安然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宋诗今早的飞机回家,见俞安然还睡着,只给她留了一条信息。 再过两天便是除夕了。 这样的日子在从前对她来说再普通不过,可今年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昨天齐裴说今日要离开BJ,俞安然这才想起自己都没问他要去哪。 她点开微信对话框。 【 An Ran:你去哪里?】 直到她洗漱完换好衣服,齐裴都还没回复。 独自一人没事干,俞安然索性出门逛逛。 街上已经有了浓烈的过年氛围,路旁的大爷大妈操着一口流利的老BJ话在唠嗑,路灯一个个的都被挂了红灯笼,很是喜庆。 无意间走到一片集市,摆满了卖对联和彩旗的小摊。 俞安然穿梭在人群里,她也不太懂,想着新年新气象,干脆买一副对联贴在门口。 慢悠悠地逛了一下午,除了对联之外,俞安然还买了些糖果和啤酒。 回到家时,她感到小腹一阵闷痛。 到卫生间一看,居然是大姨妈来了。 她的生理期向来不太准,这会突然造访,俞安然也没太意外。 走到厨房翻出齐裴上次给她的玫瑰红糖,等热水烧开,俞安然直接泡了一块。 随意地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红糖慢慢化开,几个极其细小的玫瑰花瓣碎漂浮在表面,顺时针浮动。 盯了一秒,俞安然忽然止住所有动作。 眼前的玫瑰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及时抬头,将快要落下的眼泪憋回去。 趁热将红糖水喝完,收拾好情绪,俞安然去洗杯子。 洗完才收到齐裴给她回的信息。 【裴:在南斓。】 南斓? 怎么突然去南斓了? 俞安然想到昨天两人分开前齐裴接到的那通电话,当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难道是南斓那里出了什么事? 没等她想明白,齐裴又发了一条。 【裴:有没有好好吃饭?】 说到这个,俞安然一阵心虚。 她今日起得晚,情绪不太好导致没什么胃口,从中午到现在,进她肚子里的也不过是刚才那杯红糖水。 但她总不能实话实说。 【 An Ran:吃了。】 【裴:吃了什么?】 俞安然转移话题﹣- 【 An:怎么去南斓了?】 【裴:客栈出了点事,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 An Ran:阿南和阿川还好吗?】 【裴:挺好的,要和他们视频?】 俞安然咬了咬唇,在纠结。 说实话,她现在和齐裴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虽然这男人表面还与往常无异,可昨天那些话,毕竟是真真切切地讲过的。 在这种情况下和他们视频,俞安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An Ran:下次吧。】 齐裴是上午的飞机,下午才到的南斓。 依旧是阿川来接他。 年底,南斓的降雪比BJ大得多,路不好走,还打滑。 客栈门口也被覆盖了厚厚的雪白,阿南每天都要清扫。 “裴哥,那帮人说晚点会再来一趟。”
阿川说。
齐裴把玩着手上的烟:“他们今日又来了?”“早上来了一次,阿南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将人赶走。”
“没动手吧?”
“没,”阿川摇摇头,“拿了一堆工具,但看着是唬人的。”
回到客栈,阿南坐在前台撑着脑袋。 一见到齐裴,她兴奋地喊了一句:“齐大哥!”
齐裴点了点头,“长高了。”
“才过了多久。”
阿南咕哝一句,探着身子往他身后看了几眼,“俞姐姐没跟你一起来啊?”
“没。”
没歇太久,阿川口中的那帮人便来了。 齐裴朝两人抬了抬下巴,“你们进 去,不要出来。”
阿南担忧道:“齐大哥……“阿川也紧紧皱着眉。 “没事,”齐裴宽慰他们,“他们不能怎么样。”
两人只好作罢,乖乖往里面走。 那帮人其实就是南斓作威作福惯了的当地人,拉帮结派,仗着一身厉害的行头,到处威胁人。 郁金香客栈的位置在一个矮山坡上,地理位置好,且周围没有其他的房子。 那帮人认为这家客栈占了这块地,便抄家伙向阿南阿川放狠话,说如果他们不搬走的话,就要砸店了。 阿南阿川年纪小,哪处理得了这种事。 他们两个是南斓本地人,自然知道这帮人的德行,再加上这块片区管理不太严格,只能任他们作乱。 两人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外面时不时传来吵闹声,惹得他们的心一上一下的。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声音消失不见,阿南猜测那伙人应该是走了,脚步轻轻地走到门边,果然只剩齐裴一个在外面。 “齐大哥,他们走了?”
“嗯。”
“没动手吧?”
齐裴摊了摊手,“我这不是好好的?”
阿南松了一口气。 阿川紧接着问:“怎么让他们走的?”
齐裴走进大厅倒了一杯水,“我们租用这块地走的是合法程序,白纸黑字的合同写着,我和他们说,他们就算再强势,也是我们有理。”
阿南:“然后呢?”
“然后,列举几条刑法规则,”齐裴娓娓道来,指尖在桌上轻点着,“内容不一定得是对的,只要语气严肃一点,下场说得越严重越好。他们唬人,我们也唬人。”
这帮人没什么文化,看着凶悍,实际不过是纸老虎。 没读过几个书,听到齐裴信誓旦旦地说着严重的下场,气势也就掉了。 阿南竖了个大拇指,“那下次他们要再来怎么办?”
“下次要是再来的话直接报警,他们也就会动动嘴,不敢真的动手。”
“好。”
阿南挠挠头,“早知道这样我和阿川就自己处理了,都怪昨天太慌乱才给齐大哥打电话,后天除夕了还麻烦你亲自跑过来一趟。”
话虽这么说,但阿川和阿南年纪比他小,气场上自然弱一点。 那帮人估计也是看他们两个好拿捏,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处理完这一场,也傍晚了。 齐裴在微信上和俞安然聊了一会,就听到阿南在叫他吃饭。 阿南炒了一桌子菜,也就是因为齐裴来了,不然平时她和阿川都没吃这么丰盛。 阿南和阿川仍旧吵吵闹闹的,没讲几句就会拌嘴,见场面这么热闹,齐裴不由得想到了俞安然。 这姑娘一个人在BJ,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此刻最牵挂的,不过是俞安然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