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辞曾经告诉李长风,父母当时能够成功离婚,是因为顾昀那段时间忙着公司的事情,母亲才能找到机会处理好财产上的分割问题。
但他并没说实话。
当初之所以能在财产分割上谈拢,最主要的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而是——顾昀出轨了。
出轨对象正是顾宣朗的母亲肖秀荣。
肖秀荣这个人并不算美,离过婚,还带着个儿子。
但她会撒娇,脸皮够厚,膝盖够软,因此能把顾昀吃得死死的。
而顾晏辞的母亲长相虽美,性格却过于刚烈。
况且她和顾昀结婚是受父母之命,两个人之间根本没什么感情。
对于顾昀出轨这件事,顾晏辞和母亲并不感到意外。
母子俩当时都很冷静,想着可以利用这个把柄,在离婚时争取更多的利益。
出轨之后,顾昀比他们更着急离婚,谈起条件来也格外松动。
可惜那时候顾昀的公司刚起步,家产确实不算多,最后母子俩只得到了一些现金和一套房子。
刚开始他们的生活还算宽裕,后来母亲生病,顾晏辞把家里的资产全部砸了进去,就连外婆外公那边也几乎被掏空。
若不是母亲极力阻拦,他很有可能还会把房子卖掉。
再后来,母亲离世,外婆外公原本想过来照顾他的生活,但那边实在距离太遥远了,两位老人身体又不好,顾晏辞不愿意让他们这样折腾,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在高中时期做很多兼职,就是因为除了要负担自己的生活与学费之外,还得每个月给外婆外公寄一点生活费。
至于顾昀,他前面几年从来没有给顾晏辞打过生活费。
顾晏辞也不想找他。
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更不想看见他这个人。
直到母亲生病缺钱,他才想着要不要去找顾昀。
但母亲不愿意用顾昀的钱,甚至说如果让她用顾昀的钱,那还不如直接让她死,所以顾晏辞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某日他突然收到顾昀打来的生活费,并且不是只给了一次,而是隔两个月就会有一点。
顾晏辞收了钱,没把这事儿告诉母亲。
他虽然不愿意理会顾昀,但也不会拒绝这种送上门来的钱。
断断续续地打了一年生活费,顾昀开始得寸进尺地找到家里来。
这时顾晏辞才知道,顾昀和肖秀荣结婚这些年一直没能生下孩子,去医院检查,是顾昀出了问题。
兴许上天终于开了眼,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生育能力。
得知这个消息,肖秀荣当机立断,立马带着儿子去改了姓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顾宣朗身上。
但顾昀对顾宣朗没有任何感情。
不仅如此,实际上这对继父子的关系相当恶劣。
顾昀这个人是个天生的魔鬼,他非常容易暴躁,动不动就想砸东西打人。
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他必须得忍着性子,甚至得卑躬屈膝地跟别人说话,因此回到家后便愈发压制不住脾气。
肖秀荣得他欢心,他舍不得动手,便常常把气发在顾宣朗身上,只是到底顾及着肖秀荣的面子,在打顾宣朗的时候不如当初打顾晏辞和母亲那么狠。
一开始肖秀荣对这个拖油瓶儿子并没多好,觉得自己顾着他吃穿不愁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和顾昀再生一个。
后来知道生不了,她才一改往日态度,拼命对顾宣朗好。
顾昀明白肖秀荣的心思,便也稍微收敛了些,表面上敷衍着她,没再对顾宣朗进行打骂。
但他骨子里封建又传统,十分重视血脉,就算顾宣朗改姓顾,他还是只认自己的亲儿子。
顾昀偷偷来找顾晏辞的事情,肖秀荣是知道的。
她在这上面表现得很“大度”,甚至还亲自来见过顾晏辞,想说服他回去跟着顾昀。
顾晏辞强忍着揍她的冲动,只面无表情地泼了她一盆冷水,随后扭头就走。
其实肖秀荣的意图很好猜,她想把顾晏辞领回去,然后教坏他,同时鞭策顾宣朗努力学习,久而久之,或许能说服顾昀舍弃不争气的亲儿子。
可她没想到顾晏辞那么早熟,已经完全不是她能够掌控的程度。
得知母亲来找顾晏辞,顾宣朗大概有了危机感,私底下也来找过几次顾晏辞的麻烦。
那会儿他才念小学,其实也没什么能力找顾晏辞的麻烦,就是过来跟他吵个嘴,或者打一架。
顾晏辞知道顾宣朗的境遇,心底并不特别憎恨这个便宜弟弟,甚至偶尔觉得他也挺可怜。
然而顾宣朗总过来找存在感,他便觉得烦躁,每次打架的时候下手都挺重。
肖秀荣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被打而指责顾晏辞。
顾晏辞只能从顾宣朗每次来找自己时的变化里看出来,肖秀荣根本不在意儿子有没有被打,她只在意儿子成绩有没有顾晏辞好,拿奖有没有比顾晏辞多。
中考结束,顾晏辞考了市状元的消息传过去,顾昀有一段时间天天给他打电话,顾宣朗也红着眼睛来找过他好几次。
顾晏辞觉得这小混蛋可能快被他妈逼疯了,便耐着性子和他打架,权当帮他发泄。
不过高中顾宣朗去找李绵绵麻烦那件事触及了顾晏辞的底线,别说跟他打架,没逼得他转校消失都是顾晏辞忍耐之后的结果。
“本来我以为这小混蛋转学之后不会再联系我,没想到,我来首都之后,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他。”
顾晏辞平静地说:“他讲了一些顾昀生活里的事情,我就猜到顾昀做生意时手脚可能不太干净,所以我主动向顾昀服软,这些年除了上课,别的时间都待在他公司里做事。”
“现在这套房子是今年才买的,这之前我一直住在公司。一年,我才终于得到他一点信任。”
顾晏辞转头看向李绵绵,“还记得你生日时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吗?”
李绵绵点头:“我记得。”
因为那个人穿西装抱蛋糕的模样实在很滑稽,所以她印象非常深刻。
“那个人原本是他的贴身助理,现在是我的秘书。”
顾晏辞淡淡道,“是他专门派来监视我的。”
“啊……”李绵绵想起那个人说的话,“他那天还提醒你别玩太晚……”
“对,他就是故意提醒我。”
顾晏辞目光里隐约露出冷冽的锋芒,“他要让我时刻记得,我所有的行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顾昀知道我去你的生日派对,也知道你和我住在一起,甚至知道你的工作地点。”
李绵绵屏住呼吸,寒意逐渐爬遍脊椎。
“放心,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顾晏辞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只是想掌控我而已。”
“那……”李绵绵喉咙哽了哽,“那你……要怎么办?”
“我说过,我要送他进监狱。”
顾晏辞忽然笑了下:“哥哥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操心哥哥要怎么办的。”
李绵绵摸了摸脖子,疑惑地问:“那你想告诉我什么?”
“哥哥想让你知道,顾昀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顾晏辞微微躬身,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而我,是他的儿子。”
两人视线相平,李绵绵从他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很清晰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那又怎样。”
李绵绵说,“你又不是他。”
“你不是见过哥哥打人吗?”
顾晏辞问,“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
李绵绵感到莫名其妙,“你那是为了替我出气才打人的啊。”
“可是哥哥脾气很坏。”
顾晏辞语气极温柔,生怕吓到她似的,“天生脾气坏,容易暴躁,还喜欢打人。”
“我没看出来。”
“因为我在压抑。”
顾晏辞说,“我在你面前的样子都是装的,你能明白吗?”
“哦。”
李绵绵冷着脸,“那你先冲我发个脾气试试。”
“……”
“不是说都是装的吗?”
李绵绵哼声,“那你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你,跟我发一下脾气,或者干脆打我一顿,那样我说不定就怕你了,再也不缠着你了。”
默然地看她片刻,顾晏辞喉结滚动,沉声叫了她全名:“李绵绵……”
“这程度不够。”
李绵绵打断他,“你这样吓不到我的。”
“行,你不害怕。”
顾晏辞直起身,“是我害怕。”
李绵绵张了张嘴:“你为什么……”
“你不害怕,是因为你没见过。”
顾晏辞语速稍稍加快,胸膛明显地起伏,“但我见过。我知道他打人的时候有多么可怕,像疯了一样,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如果我那样对你……”
他不自觉握起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却越来越轻:“如果我那样对你……你让哥哥怎么办?让我去死吗?”
顿了顿,他道:“可是就算去死,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哥……”
李绵绵鼻子本来就酸得厉害,听见他说要去死,她眼泪立刻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哥哥……”她上前半步,拽住顾晏辞的衣摆,“你别这么说自己……”
“你根本不是他,你和他不一样的……”
她紧紧揪着那一小团布料,揪得手里出了汗,继而再次小心地上前半步,将脸贴在他的胸前。
顾晏辞没有抱她,也没有推开她。
两人对峙一般地僵立片刻,李绵绵开口道:“哥哥,我和你打个赌,行吗?”
“……什么?”
顾晏辞声音发哑。
“就赌你不会冲我发脾气,更不会打我。”
顾晏辞没应声。
“如果有哪一天你打了我……不,就算你只是吼我,吼我半句……或者就一个音节……甚至、甚至就只是说话语气重一点,我都立刻离开你,行吗?”
“……”
“我能做到的,你相信我。”
见他还是沉默,李绵绵连忙说,“我脾气也很不好,肯定忍不了你对我说重话。你要是对我说重话,那我立刻就不喜欢你了。”
她拽着他衣摆的手轻轻晃了晃,深吸一口气,低低地问:“我们试试,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