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赛刚要开口,便被那人拖入旁边狭窄的走廊中,随后被重重掼在墙上,磕得他鼻梁酸痛,立刻涌出生理性的眼泪。 那人摁着他脖子,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终于看清来人。 竟然是顾晏辞。 不是说他最近去外地参加竞赛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想到,这种成绩好的书呆子打起架来竟然也能这么厉害,只用一只手便轻轻松松将他摁得难以动弹。 “哪只手挨的她?”
顾晏辞握着拳往上一碾,顿时让马金赛感觉自己脖子都要断了。 “我……我没挨她……”马金赛咳嗽两声说,“我没挨到!”
顾晏辞毕竟比他大个子还比他高,说不害怕是假的。 几乎是潜意识地,马金赛立刻举起手臂示弱:“我还被她咬了!你看!”
顾晏辞瞥了眼他手臂上几个血红的牙印,勾了下唇,笑道:“哦。咬得轻了。”
“……” 马金赛听见他话音里的笑意,瞬间感觉比刚才更加害怕了,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 先前他还觉得咬人的李绵绵像只疯狗。 现在他觉得自己背后这个男生才是真正的疯子。 一笑起来,就特别像电影里的那种变态反派。 “刚刚听你说,你还写了信?”
顾晏辞微笑着问,“什么信?情书?”
马金赛不敢答话。 “什么时候给的?”
顾晏辞想了想,“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马金赛紧紧咬着牙装死。 顾晏辞沉下脸:“说话。”
突然冷下来的嗓音令马金赛打了个寒战:“是……是的……” “哦,你在期末考试之前给她写情书?”
顾晏辞又笑了声,“里面说什么了?”
“……” “行,你不愿意说也行。”
顾晏辞点头,“那我自己看。”
顿了顿,他道:“哦,我自己看好像没什么意思。要不我让宋老师和我一起看,怎么样?或者叫上你们年级主任?更热闹点。”
“别……别!”
马金赛连忙道,“我、我告诉你……” 因为知道顾晏辞能找到信,他也不敢撒谎,于是只好强忍着胆怯,原封不动地将信里内容说了一遍。 顾晏辞越听脸色越沉。 马金赛小心翼翼觑着他,主动说:“我、我错了,真的……我给她道歉,行、行吗?”
“道歉?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呢?”
顾晏辞轻笑,“别做梦。”
“那、那……” “转过来。”
顾晏辞松开手。 “啊?”
马金赛愣了下,看见他的表情,迟缓地转过身,面朝着他。 还没顺过气,顾晏辞突然速度极快地朝他腹部打了一拳! “呕——” 马金赛顿时感觉腹部绞痛,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行了。”
顾晏辞后退半步,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看在你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份儿上,下不为例。”
马金赛捂着肚子靠墙蹲了下去。 “放心,最多就疼这一晚上,不会让你进医院。”
顾晏辞说,“也不用再跟她道歉了,她不想看见你。”
他微微俯身:“希望以后你可以和她保持距离,知道吗?”
“……嗯……知、知道了。”
马金赛冷汗涔涔,点了点头。 顾晏辞没再理会他,抬脚转出走廊。 这胖子看起来还挺怂,顾晏辞也不怕他会跟别人说自己被打的事。 毕竟比起这个,他应该更害怕自己的情书出现在宋老师办公桌上。 离开走廊后,顾晏辞先去试衣间看了眼,李绵绵已经不在那儿。 思索片刻,他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现在晚会应该差不多快结束了,后台这边的洗手间没什么人,十分安静。 顾晏辞站在外面等了会儿,果然看见李绵绵擦着嘴从女厕里出来。 她手上和脸上全是水,估计刚刚就是在里面漱口呢。 顾晏辞想起那个胖子手臂上的牙印,不禁暗暗地笑起来。 小丫头咬得还真狠。 这若是长了兽类的利齿,她非得咬下一块肉不可。 迎面看见顾晏辞,李绵绵在原地愣住。 她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手机,里面还要一条先前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短信。 “表演完了吗?”
顾晏辞就像没事人一样,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小老太太,扮得还挺像。”
“你……”李绵绵咬了下唇,别扭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
顾晏辞神色如常地说,“去后台没看见你,就猜到你在这儿。”
“哦。”
李绵绵松了口气。 方才的事情令她感到既恶心又羞耻,她不想让顾晏辞知道。 “那哥哥等我一下,”李绵绵搓了搓脸,仰头露出一个笑容,“我得先去换衣服。”
这时候肯定已经谢过幕了,她干脆懒得再回去。 “行。”
顾晏辞说,“去哪儿换?哥哥在外面等你。”
“去……” 李绵绵抬手想指一下化妆间,脑海里却蓦然闪现出刚才的画面。 她话音一顿,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就在厕所换吧……先、先去化妆间拿我的书包。”
“行。”
两人返回化妆间。 有顾晏辞陪在一起,李绵绵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了。 她抱着书包,临时改了主意:“要不我就在这儿换吧,正好没有人。”
顾晏辞打量她片刻,颔首道:“好,那哥哥就在门外等你。”
“嗯。”
李绵绵紧紧抓着门把手,确认般地说:“哥哥别走,一定要在外面等我哦……” 顾晏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放心,哥哥不会走的。”
李绵绵点点头,缓缓将门关上。 她脱掉外套,正打算脱里面的时候,动作微微顿了顿。 “哥哥,”她凑近门缝,“你还在吗?”
“在呢。”
外面立刻传来顾晏辞的声音,“乖,哥哥不走。”
“嗯。”
李绵绵安下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地觉得眼眶有些发胀,鼻尖也酸涩得厉害。 明明刚才一个人在洗手间漱口的时候更加心有余悸,但她并没有想哭。 此时已经不那么怕了,她却特别想哭。 顾晏辞在门外等了十多分钟,李绵绵才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睛肯定很红,于是没等顾晏辞询问,她就主动开口:“这个眼线刺得我眼睛好疼啊。”
说着还作势要去揉。 “别乱摸。”
顾晏辞及时拉住她,“先去洗洗。”
“好。”
李绵绵听话地放下手。 然而在水龙头底下搓了半天,她脸上还是有些残留。 化妆的同学只管画不管卸,没有卸妆水,现在这程度已经是极点了,她只能晚上回家再让蓝清婉帮自己洗。 走出洗手间,顾晏辞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体恤衫,外面是件夹克,看起来很清爽,很有活力。 就是这样清爽有活力的他,令李绵绵感觉无比亲近。 不仅仅是安心和倚靠的亲近,还有…… 仿佛能够被他救赎的那种亲近。 李绵绵有时候觉得,自己心里其实住着一个恶魔。 这个恶魔想狠狠撕咬一切欺负过她的人,想把那些人推下悬崖,看他们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无力地坠落下去。 这个恶魔令她感到恐惧。 甚至有时候令她觉得错乱。 让她偶尔做梦的时候,会在梦里看见一年多以前的那家人,被她推下悬崖的场景。 不过还好梦醒之后她能够很清醒,知道自己没有力气推动一辆坐了三个人的汽车。 李绵绵倏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扑进顾晏辞怀里哭的时候,他动作很轻地拍自己的背,特别温柔地跟自己说:“都过去了。”
就是在那次哭完以后,她才逐渐开始不再做噩梦。 可今天的事情,让她感觉自己可能又会做噩梦。 做那种把马金赛推下悬崖的噩梦。 好在,顾晏辞就在这儿。 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目光看自己。 李绵绵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顾晏辞面前,抬起头问:“哥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顾晏辞垂眸看着她。 无端地,他又想起许霆墨的话。 但他只迟疑了短短几秒,便点头道:“行。”
喜欢就喜欢吧——他在心里想——她年纪小,正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时候,等以后上了大学,她肯定就忘了。 其实最初听见许霆墨那段话的时候,顾晏辞有想过要不要和李绵绵保持距离。 后来他也尝试过,但实在太难了。 他不可能在看见李绵绵被欺负的时候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开口拒绝。 许霆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又不是他的妹妹,他当然不知道心疼。 得到了应允,李绵绵便上前两步,将自己深深埋进他怀里。 “哥哥。”
她低声说,“你身上好香。”
“嗯?”
顾晏辞温声说,“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酒店里的洗衣液味道很重。”
李绵绵没说话。 不是洗衣液的味道,她想,这就是顾晏辞身上的味道。 像夏天时吹过来的晚风,润的,暖的,温柔的味道。 闻着这个味道,她无意识地在顾晏辞身上蹭,忘了自己脸上还脏着。 等她想起来,顾晏辞雪白的T恤上已经全是她留下的污迹,有黄色的粉底,还有黑色的眼线。 “糟、糟了……”她扯住顾晏辞的衣服下摆,哭丧着脸问,“怎么办啊?”
顾晏辞弯了弯嘴角:“没事。”
李绵绵急道:“这个可能洗不干净的!”
“那就不要了。”
顾晏辞无所谓地掸了掸衣服,“这个不贵。”
李绵绵:“我给你赔一件。”
“哥哥哪要你赔?”
顾晏辞啧了声,“你不用管。”
“……” 李绵绵盯着那块污渍看了许久,忽然问:“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嗯?”
顾晏辞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喉咙梗了梗,低声说:“好像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晏辞问,“怎么你觉得哥哥是炸药包吗?动不动就要生气发火?还是你觉得哥哥特别小心眼儿?”
“我哪有!”
李绵绵瞪他一眼,再次扑进他怀里,还恶意地在他衣服上使劲蹭:“你不生气就算了!”
“……” 顾晏辞轻叹一声,心道这小姑娘果然是进入叛逆期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以李绵绵的性格,即便叛逆估计她也就是偶尔闹个别扭。 这些他都不在意。 只是—— 顾晏辞想起先前那个胖子,又低头看向李绵绵。 她刚被找回来的时候,皮肤又黑又黄,还瘦,像根竹竿儿似的。 养了快差不多快两年了,这姑娘不仅皮肤变白了,连身高都窜了一截,确实很容易招男同学喜欢。 像许霆墨那样藏在心里的便罢了,怕就怕再来几个胖子。 思及此,顾晏辞开口唤道:“绵绵。”
顿了顿,他拍拍她的背,又含笑改口:“木木。”
李绵绵闷闷地问:“干什么?”
“以后哥哥每天都来接你放学,”顾晏辞低声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