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舒月明没事,所有的担心便卸下了,可这么大的场面,自己还是第一次参加,那些女眷穿的雍容华贵的,窃窃私语着,自己不仅穿着一身白色衣服,还是汉家女子的服饰。向天子行礼之时,还是有些紧张身体都有些颤抖。还好前面都是人,才将这尴尬隐了过去,天子乐呵呵的,“都平身吧!各自回座。”
语气轻松完全不像几天前斩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跟着众人规矩的行礼,众大臣又向太子河众皇子行礼。内监的指引这才坐到舒月明旁边,总感觉有几道目光在盯着自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舒月明嘴角含笑,对着行礼的臣子均是微微一笑,那一笑真的可以溶解千年冰雪。海泪不敢抬头,知道那些行礼的臣子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他整个人神采熠熠的,想来这几天真的只是省过,吃好喝好的。“怎么瘦了?又不好好吃饭……”舒月明说到一半,停顿着不再说下去。人多嘴杂,海泪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被天子软禁起开始,自己便一直的担心,是吃不好睡不好,却没发现自己足足瘦了一圈。宫女每呈上一道菜,宗爱都一一介绍,海泪是感觉有些饿了,也不管不顾那么多,只顾自己吃了起来。只是当心舒月明,也没怎么在乎天子所说的,大体总结就是,刘义隆幻想“封狼居胥”,再次下诏北伐,天子决定前往迎战,天子下旨太子监国,东平王拓跋翰拜中军大将军,参典都曹事,随天子同行南征,燕王拓跋谭、吴王拓跋余随行,今夜便是欢送宴。虽说是全臣送别宴,也不过是过过个样子。天子略微咳了一声,说着:“东平王,年关时朕承诺要替你立妃,后来南征便一直拖着。今日宣海泪进宫,也是为了兑现承诺,来人宣旨。”
内侍接过圣旨,随即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沧家有女海泪,贤良淑德聪明伶俐,特此封为东平王妃。”
一纸诏书,便将自己和舒月明绑在一起了,是不是也就是说,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他的妻子了。有些意外的惊喜,舒月明还是暖暖的微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上前行礼,听着舒月明说道:“儿臣谢过父皇。”
四周都是道贺的声音,海泪反倒有些不习惯别人这么喊自己,东平王妃。“时间仓促,婚礼就等南征归来再举行了……”天子微笑的将一句话说完。“陛下,太子皇子立妃,素来要用官籍证明良家子的身份,还要向天下公布三代的身份。沧家在魏朝可是少有的几个姓氏之一。”
郝连皇后似是自言自语,自顾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沧海泪,沧海之泪。胸怀天下之意,真是好名字!”
海泪着急的看了一眼舒月明,郝连皇后此刻怎么突然就提出沧家这个姓氏,海泪感觉更加的不安,也不敢看舒月明。郝连皇后接着说道:“陛下,臣妾记得魏朝的开国功臣之一便有沧家了,沧国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到如今人们都津津乐道呢!若没有当年皇叔的叛变,沧家这会儿还是朝堂重臣呢!”
众大臣均是点头称是,不住的点头,左右交谈着。沧家,朝堂重臣,海泪这会儿更是着急了,虽然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但是牵连上了沧家,那么后果会是什么?天子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后背隐隐的有些发凉,居然急出一身汗了。“绍皇叔叛变时,陛下都才一岁呢!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左昭仪似有似无的是在帮自己和舒月明,可是这般便是直接和郝连皇后翻脸了。郝连皇后似是不悦,白了一眼左昭仪,却还是接着说道:“当年皇叔不幸身死,沧将军自杀追随皇叔而去,沧夫人也自杀殉夫。先皇甚是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不过,沧国公今日要是见到他后人又回到宫中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沧家沧国公?沧家什么时候是开国功臣了,海泪一脸茫然,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爹爹不愿自己知道吧?只想让自己无忧无虑的成长。舒月明的表情,他和五哥关系那么好,爹爹也不讨厌他,他可能早就知道了沧家是沧国公的后人,不然依爹爹和众位哥哥的才华,想要在官场某口饭吃易如反掌,根本就不用隐居在白云山。姑姑是爹爹的义妹,不知是不是受此牵连,才会隐居于洛阳城,甘愿当个教书先生,若不是凌婵,表哥亦不会投身于宫门。郝连皇后是怎么知道的?天子似有似无的表情,她的目的不可能只是揭穿自己的身世这么简单,心底一惊猛的转头看着舒月明,舒月明,她的目的是舒月明。自己是叛臣之女这个罪名若是落实,那么舒月明背上一个勾结叛臣之后谋朝篡位的罪名也无可厚非,舒月明哪还有什么后路?天子本就面无表情,此刻更是猜不透那是什么表情了,众人皆是惊讶的表情。郝连皇后目的已达到,自然只会沉默了,左昭仪率先打破了沉默,“陛下,海泪只不过是个孩子,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沧家后人。”
海泪感激的看了一眼左昭仪,是自己救了冯熙,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帮自己吗?“左昭仪,你可知道勾结叛臣之女这可是死罪,若她借机对陛下做出什么行为,你担担当的起吗?”
郝连皇后怒气冲天的责问,众大臣口中发出的都是惊讶之声,左昭仪看了看天子,只有沉默着不说话。天子不语,众人谁也不敢再说话,却是拓跋谭最先打破了沉默,问着:“海泪你真的是沧家之后?”
后又问着:“三哥,你知道吗?”
海泪不敢回答,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要回答什么?舒月明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是自己大意了,一心想着天子会替自己赐婚,会立她为东平王妃,却完全没料到立个妃子还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居然什么防备都没有,现在是真的没有后路了,只想能护她安全了。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拓跋谭抢先开口了,拓跋谭有些生气的说着:“沧海泪你这样会害死三哥的?你怎么不说呢?至少也要让父皇知道啊?”
“燕王殿下,可能东平王早就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
郝连皇后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解说。舒月明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天子的话适时的响起,“东平王,皇后说的都是真的?”
众人适时的沉默,都在等待着舒月明的回答。舒月明还是那般的镇静:“皇后娘娘说是便是,父皇自有主张不是吗?儿臣解释再多也没用。”
“翰儿?”
太子晃和拓跋罗喊着。“三哥?”
几乎是同一时间,拓跋谭、拓跋健和拓跋余也一起喊着舒月明。海泪自己也想不到舒月明会回答这么一句,天子略显怒意,手中的茶杯向前砸去,隔着台阶没砸到两人碎成一地。众大臣离开席位同时下跪,口中喊着:“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父皇,母后说的是不无道理,但是海泪天性单纯,翰儿根本不在乎朝堂,只醉心于山水,父皇您是知道的,又怎么会勾结叛臣之后的说法呢?”
太子晃解释着。天子像是没听到太子晃解说一般,郝连皇后表现的满脸惊讶,“陛下,原来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此事,反倒是臣妾多嘴了。”
太子晃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天子虽然没表露出来,猜都可以猜到有多生气。舒月明瞪了一眼郝连皇后,隐忍着淡淡说道:“父皇,儿臣一项不喜欢解释什么,今日也是一样,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海泪亦不知道,全是儿臣的错,儿臣请父皇责罚。”
“那就是你什么都知道了,拓跋翰,不要占着朕宠爱,你就为所欲为。”
天子将案几上的茶具一应的推倒了在地上,满地都是碎片。“儿臣所做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舒月明满脸的正直,这样的他不知是多少贪官污吏所憎恨的,却也是多少农人所爱戴的。“陛下,依老臣只见,东平王殿下万万不会做出什么谋朝篡位的事情。太子殿下也自是不会。”
不知是哪一个老臣子诚恳的说着。天子却是不买账,右手指着前方,额头因怒气而显示的皱纹,“口口声声不是谋朝篡位,眼前的这是什么?沧家后人,你们不知道沧家后人意味着什么吗?”
“陛下,那只不过是民间的传闻,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又是另外一个臣子的声音。这之中到底有什么?沧家意味着什么?“两位大人,那不仅仅是个传闻,微臣们都有所耳闻的,依微臣之见,陛下应当立即把这沧家后人处死,以镇朝纲。”
海泪记得那人,刚才还口口声声道贺,一口一个恭喜东平王妃,此刻却是沧家后人,立即处死还以镇朝纲呢?沧家到底意味着什么?余光瞧了瞧舒月明,舒月明亦是一副不明的表情。“东平王你如何解释?”
天子还是一样的话,问着舒月明如何解释。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舒月明自是想不到,想着应对之策,此刻也只有实话实说了,“父皇,什么沧国公什么沧家传闻,儿臣完全不知。可如今父皇已将海泪立为儿臣的王妃,那海泪便是儿臣的妻子,儿臣说过儿臣此生只娶海泪一人,儿臣在乎的是海泪这个人,与海泪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关系。”
“拓跋翰,你真的不知道沧家意味着什么吗?”
天子怒斥。舒月明是真的不知道,随即摇了摇头,太子晃说着:“父皇,翰儿醉心山水,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你是一朝太子,你岂会不知?你也是有意瞒着朕吧?”
“儿臣……儿臣是知道沧家传闻,可是没有过海泪会是沧家后人这种想法。”
太子晃回答的都有些着急。“太子殿下,您这样说,要微臣们怎么相信呢?微臣还请陛下将这沧家后人立即处死。”
大臣中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火上浇油连太子都拖下水了,众臣子的声音一同响起:“微臣恳请陛下将沧家后人立即处死,以镇朝纲。”
“父皇。”
舒月明、太子晃和拓跋谭的声音一道响起。天子略微沉默,额头的青筋清晰可见,半响一字一句说出:“来人,送太子和两位王爷回府,没朕的旨意不能踏出府邸半步。太子手中的事情均交由晋王。”
“陛下。”
海泪抢在三人之前喊了出来,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讲话的,可真要这样,太子被软禁,这才是重点吧!这个时候自己沉默着就好了,这么深的一个陷阱,就是挖好了等他们跳进来。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现在也就只有自己能帮助他们了。天子不可能立即将自己斩杀,爹爹是何等人?绝不会让自己有事情的。听着海泪说话,众人皆是一惊,舒月明也是惊讶,对着海泪使了个眼神,是示意海泪不要讲话吧!海泪笑了笑,不敢再看舒月明,接着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和东平王殿下毫不知情。海泪是叛臣之女,看着父母郁郁而终,自此海泪便被训练着要替先人报仇,自知东平王身受陛下宠爱,便有意接近东平王,只盼有朝一日替先人报仇。今日被皇后娘娘看穿,只怪海泪学艺不精,不能替先人报仇。”
一阵喧哗,众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的看着海泪。宗怡却是那般安静,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今晚夜宴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左昭仪冯氏说着,也不管郝连皇后和天子是怎样的表情,众大臣携着家眷告别,刚走了一半,左昭仪的声音又适时的响起:“今晚之事,若让本宫在外听到什么,定斩不赦。”
“谨遵娘娘懿旨。”
众人说完陆续的离开。郝连皇后怒气微现,“左昭仪,陛下和本宫都在此,你有什么资格下旨?”
“这是皇家家事,难道皇后娘娘想明早京城都传着,陛下将沧家后人立为王妃,陛下怒斩东平王吗?”
左昭仪回答着。郝连皇后一时无言,没有回答。天子颤抖着身体,右手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众皇子焦急的喊着:“父皇?”
天子摇了摇手,“来人,将沧海泪带下去……”“父皇?”
舒月明看了看海泪,着急的喊着。左昭仪急忙抢先说道:“陛下,海泪虽是叛臣之女,可也是沧国公后人,请陛下允许臣妾将海泪带回自己宫里?”
“去吧!去吧!”
天子甚是不耐烦,晃晃手自顾的离去。海泪的眼神,舒月明有几分明白,只好沉默不语。“想不到准东平王妃竟然是沧家后人,东平王你就这么惊讶吗?”
宗怡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像在问话。舒月明忽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也不再管众人。“翰儿,你要去哪里?”
太子晃问着。“这边蚊子苍蝇太多了,臣弟回府。”
舒月明的声音远远传过去,拓跋谭喊着:“三哥,等等我。”
也跟了上去,宗怡捏紧着自己的小手,大声喊着:“拓跋翰你?”
却只听着拓跋罗说着:“回府。”
左昭仪什么都没问,海泪自是有些不安!但左昭仪这也是在护着自己,总比在皇后宫里或是在监狱里要好。现在太子晃和舒月明都没事,那就好。舒月明此刻应该回府了,会不会也在仰头看星空,天子下旨赐婚,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现在却是闹成这样了,不过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