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晓晨收起直播摄像头, 去到伤员聚集处。
医疗兵正在伤重的士兵进行急救处理。不远处,一具具战死士兵的尸体正从战场中抬出来,其中还有排长、连长、金章殿卫的尸体。 裴晓晨在尸体堆中走过, 视线落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 双眼通红。他们是她的兵,更是与她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战友,如果没有他们,她早死在战场上了。 白光亮起,让久在黑暗中的众人极为不适地闭了闭眼,扭头避开这光。 裴晓晨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光线后, 扭头望去。 细莲藕摆在泥地中, 上面悬浮着一朵直径约有一米大小质地如玉一般的莲台。莲花发出雪白刺眼的光,犹如开启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裴晓晨大声道:“侦察兵,探路!”早就准备就绪和侦察兵立即派出两辆侦察机。 裴晓晨去到投影前,只见外面正值夜深人静时分, 夜虫飞舞, 荒草连天,稍远处则是一条蜿蜒的大河,河面水花翻涌, 不时有水鬼露头。 在河边的杂草丛中, 有着许多断壁残垣, 通过牌楼的石柱、门前的雕像, 可以看出,在数百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繁华的古代镇城, 只是, 后来, 荒废了。 侦察兵很快通过经纬度确定位置,报给侦察连连长。 连长来到裴晓晨身边,说:“报告少将军,我们在云州跟兴州交界处的大河县。”
裴晓晨说:“兴州,冥王的地界。”
侦察连长说:“如果联系距离最近的是兴州驻军,一切顺利的话,救援飞机三个小时能到,刚才探查过,附近没有厉害的邪祟鬼物。”
裴晓晨轻轻点头,道:“侦察连派一队人出去探查附近情况,寻找隐蔽藏身点,记住,不要跟天禄将军府的任何人联系,所有人的信号全部屏闭。”
侦察连长应道:“是!”
裴晓晨转身去找到赵呈祥:“派几个法师给我。我现在信不过天禄将军府的人,伤员和死者都只能托付给莲花观安置,我知道你们在兴州有据点。”
赵呈祥问明白出位后的位置,点了点头,说:“莲花观也有十几个伤员和两个战死的红莲法师要送出去,让你的兵跟他们一起。”
她派了两个实力跟她差不多的红莲法师,带着几个银莲法师把伤者和死者送出去。 裴晓晨调了两个班的人,先把伤者送出去,又再把战死的送出去。 轻伤士兵中,没法再进行长途跋涉的,以及战斗力受损的,也全部撤离。 如此一来,五百多人的独立营,一下子减员一半多,只剩下二百二十多人。 连晓星守在莲花台旁边,看着他们往外抬伤员、尸体,心情沉甸甸的,连对清理身上的淤泥都没心情了。 她想了想,跑到站在通道口目送士兵们离开的裴晓晨身边,说:“我有一个想法。”
裴晓晨说:“讲!”
连晓星说:“我们可以从阳间地界走到对应酆都罗山的位置再开鬼门过去。”
裴晓晨点头,说:“你去跟赵呈祥商量。”
连晓星又淌着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到赵呈祥身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赵呈祥点头说:“请问,我们怎么能做到把鬼门直接开到酆都罗山?”
连晓星“呃”了声,顿住。 赵呈祥说:“那换个角度!”
她随手一指,说:“你再开一个返阳通道,在没有接引的情况下,你能不能把位置开到现在大家撤出去的大河县?”
连晓星再次“呃”了声,不能! 赵呈祥说:“如果你能把冥王找来,他愿意接引我们到酆都罗山,还是可以的。可你觉得,他会同意吗?他在路上没使绊子都已经够客气的了。”
连晓星彻底没话说,又回到返间通道处坐着。 后勤部队的人把伤员送出去后,再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抬伤员,另一部分则出去寻找可用的水源。 莲花观也派出力士出去抬水回来。 大家的衣服全是泥,裹在身上沉甸甸的,增加负重不说,衣服弄得又湿又脏,穿着不舒服还容易让人生病。 如果没有清洗条件,那就只能把泥从身上抠下来或刮下来,外面有古村落、城池,就一定有饮用水井。他们的衣服都是速干的,打水回来,把污泥搓洗掉,晾一夜就干了。 晋茶宝和晋元宝留在连晓星身边护着她,另外六个力士全部出去打水。 连晓星坐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 她又有了新的想法,跑去找到正在整编残余队伍的裴晓晨,说:“我有个想法。”
裴晓晨说:“讲。”
连晓星问:“血灵使者的尸体能值点钱吧?这些螳螂人、蜈蚣也能卖点钱的吧?”
裴晓晨点头,“我们把血灵使者的尸体运出去,到时候你找爸想要多少钱就要多少钱,他会给你的。你只收他的钱,不给他血灵使者的尸体,把这些尸体卖到制药厂、符纸制作厂、法器加工厂,还能再赚一笔大的。我和莲花观都有现成的渠道,你想找谁带你去都行。其中两个血灵使者,我们有参与战斗,我要分一半。”
连晓星很大方:“那两个全归你。我看大家都好累了,那我在这里和旁边都埋一个接引符牌,回头让妈派人开鬼门过来运。”
裴晓晨说:“虫滩是冥王门户,他不会让其他人随意进出。等运完尸体,我们会把战场上有经济价值的巫教尸体都运出去。”
她瞥见用行军便携式水桶挑着水回来的晋莲宝他们,对连晓星说:“你去洗漱吧,等我忙完去找你。”
连晓星应了声:“好”。 她往回没走多远,遇到安轻侯已经带着人在打包搬运死在战场上的虫子尸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干嘛总去找裴晓晨?”
她是莲花观的人啊,赵呈祥、安轻侯和那么多长老不找,非得去找裴晓晨。
赵呈祥看连晓星在泥地里艰难挪步的样子,过去把连晓星背回到帐篷处。 晋宝茶他们把简易厕所清洗过后,改造成简易洗澡房,给连晓星她们用。 条件有限,还有好多人排队等着洗澡,连晓星跟赵呈祥挤在一间小小的洗澡室里清洗身上的污染。赵呈祥已经很有经验了,先是把泥浆都洗掉,再用特制洗发水、沐浴露清洗,最后虽然多少还有点味,但已经好很多了。 因为有连晓星在,东西想少带都不行,电吹风都带上了,储电池也带了好几个。 洗完澡,连晓星就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草草吹干头发,倒头就睡。 符阵还在床边,长明烛也亮着,赵呈祥在连晓星的额头上镇了道符,吹干头发,也和衣躺下了。 赵呈祥都睡了一觉,裴晓晨才拖着满身疲累,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进屋。 裴晓晨先检查过连晓星的情况,确定她睡得好好的,这才贴着连晓晨躺下,对在她进来时便已经醒了的赵呈祥说:“我半个营没了。”赵呈祥说:“你还想不开呢?我们能活到哪天都说不定,收拾好你的心情,赶紧睡。”
她的话音一转,又问:“那让业火烧死是怎么回事?”
裴晓晨说:“那人是我五年前从天禄军校亲手选拔的,各方面成绩都很优异。案子是七年前的,那时他还在军校念书。”
赵呈祥懂了,“天禄军校是全封闭制,校规极严,没毕业就闹出私生子,死者住在棚户区,显然家境不好。以天禄军校生的补贴待遇,想要家置家小还是很容易的,那说明只是玩玩,甚至这孩子来得是不是涉及作奸犯科都难说……” 裴晓晨说:“军校管理严格,违完校纪、军纪,私生活不简点、私德有亏会被退学。如果那孩子是作奸犯科生下来的,他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以正法纪。无论哪点,前途都没了。”
赵呈祥说:“我们这些人里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连晓星都是有人命在身的,大家都让业火燎过,却只有那人被烧死。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业火烧的不是沾染人命的,而是烧的恶念?”
裴晓晨说:“恶念、怨气等各种驳杂负面的东西,我身上沾染的煞气和血光也被烧过,滋味不好受,烧起来时是刺骨的寒冷冰凉,但过后就好像洗去了罪孽,变得轻松起来。如果魂魄受到恶念、怨气污染太多,大概就像燃料加入太多,把魂魄也一起烧没了吧。”
她打个呵欠,闭上眼睛说:“睡吧,如果能活着回去,必然要还死者一个公道的。无论是连曦,还是那对可怜母子。”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烛火释放的温暖,魂魄都像是被光包裹起来,安心而舒适,没过几秒便睡沉了。 赵呈祥看一眼旁边睡得香喷喷的连晓星,也懒得去琢磨那些事情,抓紧时间睡觉。 他们睡醒后,养足精神,便继续赶路。 虫滩越往前,越难走。 冥府是魂灵的世界,它的世界形态跟阳间有极大的不同。这片淤泥地还好,至少能脚踏实地,再往前,便经常遇到无底深渊。 侦察机派进去,飞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探不到底,探到的除了偶尔飘几个游魂野鬼邪祟阴物,再没别的。 面前的深渊有多宽,尽头是什么,全都探不到,就只能绕路。 连晓星又开启了躺在滑竿上特别无聊的模式。 探路找路有侦察兵,他们比她熟悉冥府的情况。架桥铺路有工程兵和莲花观的法师们,个个都比她有经验。 连晓星无用武之地,也不想再去淌泥地踩水坑,老实待着,无聊了就结莲花灯玩。她不想曝露行踪位置,再引来袭击造成伤亡,也没有开直播的心情。 赶了一天多的路,终于出了虫滩,面前是一望无垠的荒原。 荒原是冥府的流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