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呈祥把连晓星领回海边的庄园里, 上楼,敲响房门。
裴晓晨打开房门,转身进屋。 连晓星跟进去, 迅速环顾一圈四周, 是间独享三个海景大阳台的超奢华大卧室,屋子里除了她们仨,再没别人。她问:“开会?”要不是这两天关系还行,她都怀疑她俩是不是要把她骗到裴晓晨的房间里打一顿。
裴晓晨在沙发上坐下,朝着连晓星颔首示意,“坐吧。”她拿起摇控, 打开京海一台的新闻, 里面播报的正是连晓星的打怪的直播画面,以及独立营抬出大量打死的尸怪尸体画面。 连晓星乐了,问:“我上新闻了呀。”
她美滋滋地说:“我坐在滑竿上 ,回头一掌打散许天霸儿媳妇的动作还蛮帅的。”
话音一转, 很是肯定地下定论:“肯定又能圈很多粉, 直播观众和视频点击量都能再涨涨。”
裴晓晨说:“此次战果,歼灭铜皮铁甲尸三百余具,飞僵二十七具, 尸将两只, 巫教十二血灵使者之一的虫使, 被你一招秒了。十二血灵使者, 紫级。那是许天霸的儿媳跟血灵使者的融合体。”
连晓星“哦”了声。她只打死一个不能卖钱的,对于战果并不关心。 裴晓晨看她一如既往傻兮兮的,只能开门见山, 直说:“找你来是因为我现在需要帮忙。”
连晓星说:“找天禄吗?这不正已经开始找了嘛, 但我觉得你们找天禄的方法有问题, 要是我跟着你们找,怕是会白忙活。”
裴晓晨说:“现在不是找天禄的问题,是爸有问题。”
连晓星震惊了,问:“爸勾结巫教吗?”
赵呈祥和裴晓晨齐刷刷看着她,表情比连晓星还要震惊。 连晓星被她俩看得发毛,问:“不是吗?”
裴晓晨的脑子嗡嗡的,扭头对赵呈祥说:“还好我不用跟她一直打交道。”
这位未来的掌教护法,可是要给连晓星当一辈子护法的。别的掌教护法,只需要在掌教打架时出个拳头,平时有点事跑个腿打个下手。赵呈祥给连晓星当掌教护法,首先得出个脑子!
赵呈祥很想得开,说:“其实换个角度想,她这脑回路,不管是正常人还是非正常人,都算不准她要干什么。”裴晓晨对此无法反驳。 她对连晓星说:“爷爷跟爸,在家庭成员关系,跟天禄将军府之间的处理态度,有很大的问题。在他们眼里,兄弟姐妹也是家庭成员,人多力量大,兄弟齐心,齐力断金。在天禄将军府的人员任命上,可以用任人唯亲来形容。”
连晓星说:“成家成家,长大成年,成家后,就该是有自己的新家庭了吧。一窝兄弟姐妹,成年后,好多都是各奔西东。”
裴晓晨说:“如今果能如你所说的这样,天禄将军府就不是现在这样子。我要是死了,你姓连,没继承权,少将军的位置需要从我的堂兄弟姐妹中挑一个能力出众的来继承。”
连晓星想了想,问:“你跟妈防卫森严,他们没办法自己动手弄死你,就勾结巫教下手,想借刀杀人?”
裴晓晨说:“这是显而易见之事。再就是,你是裴家的血脉,妈是裴家的儿媳妇,将来你们继承莲花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将来莲花观的事情,你们得听他们的。二姑婆、三叔公、五叔公打的就是这主意,爷爷不是没有打过,想把你接到府里养,通过你的天禄命格、裴家血缘,含糊你在裴、连两家的身份关系。你是神莲引路而生的孩子,而根据莲花观的传承规矩,只要你不作大死做出叛教之事,掌教的位置就会是你的。因为这是神莲选的继承人,在修习莲花观的功法本事上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天赋。这能力,你已经显现出来了。”
连晓星“哦”了声,说:“我不跟天禄将军府往来就是了。姥姥也一直不让的呀。”
赵呈祥说:“天禄将军府相当于七州之地的朝廷,你不跟天禄将军府往来,是想换一个朝廷扶持,还是想放弃这七州之地拱手让给他们?你不认他们这门亲戚,爷爷是亲的,爸是亲的,认还是不认?他们拿亲人身份压你,你理还是不理?你要是不理,说什么跑冥府找天禄、找爷爷的话?”
连晓星被赵呈祥问得哑口无言。她觉得这事情有点复杂,好烧CPU。 裴晓晨说:“二姑婆八十多岁了,还坐在税务部部长的位置上,七州之地的税收,全得从她手里过手。天禄科技集团,每年营收一百多个亿,在四姑手里。道禄司由三叔公捏在手里。道禄司的钱部长是我的人,我想通过钱部长收道禄司的权,阻力很大。跟你不对付的高家,老大高长音是三叔公的人。金秋的老公高长鸣则投靠了我,高老头跟何长老交好,他们家是三边押宝,不过因为金秋跟你的冲突,他们同时交恶了我跟莲花观,只能选择三叔公这一脉。”
连晓星恍然大悟道:“道禄司知道巫教在司婕公司的院子里养虫子?”
裴晓晨点头。 连晓星又问:“裴老五管什么?”
裴晓晨说:“军需。军工厂、所有部队的装备,从生产到调拨,全是他。你没有当场打死他,是我不让救的,二姑婆吵得厉害,也没见她把亲弟弟往医疗室送,而是等她弟弟一死,就立即让她大儿子从长河郡调了一个团的兵,包围莲花观,既想占下军需这一块,还想拿你问罪从莲花观撕下块肉,结果触到姥姥底线,惹得姥姥向天禄将军府发难。”
连晓星好奇地地问:“他们能管这么多,你这个少将军能管更多吧。”
裴晓晨说:“我顶个继承人名头,手底下有一个独立营的兵,还有三十个金章殿卫充排场,爷爷送了这座岛屿,几座庄园,再就是每年拿点少将军俸禄待遇。爸觉得将军位置迟早是我的,我什么都不会缺。奶奶的心肝是二叔,二婶是她的亲侄女,她更属意二婶的儿子裴照当少将军。裴照比我大两岁,我们这一代里,只有我能在武力上压他一筹。爸回来后,前线八万多的精锐全在他手里。我们这一代里,入长老堂的,就是裴照和裴欢。要是我死了,裴照就会是少将军,裴欢能跟他争一争,但有奶奶护着,裴欢争不过。”
连晓星“呃”了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裴晓晨哼笑道:“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将来我会继承天禄将军府,所有人都按照继承人的要求去要求我,让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到处找天禄,到处出生入死,给我画了二十六年的大饼,让我卖命,却还想我的命,凭什么?”
她顿了一下,又说:“你出生的那天,爸妈遇袭,僵尸王的尸体是三叔公派来人收的,说是处理干净了,可怎么会有条胳膊在巫教手里呢?三叔公的几个孩子,跟爸从小一起长大,是爸的心腹,早就都进了长老堂。道禄司和府里的警卫团,都在他们手里。我能有一支独立营和瑞祥院里的这点班底,是以我从天师府搬回到府里住,谈的条件交易。”
连晓星深深地沉默了,想了想,说:“要是你在天师府待得难受,你来莲花观。”
裴晓晨笑了笑,说:“连晓星,别人给我许了承诺,让我去做事,我把事情做完了,他们却不兑现承诺,反而要我放弃所有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连晓星一想,好像也是呵。 她突然觉得裴晓晨好难啊。她一点都不羡慕裴晓晨了。有裴寂那样的爸爸,还是没有爸爸好! 裴晓晨问:“连晓星,那要是神莲让人给毁了,莲花观会怎么样?”
连晓星说:“不可能,要是有谁毁神莲,三个护殿长老得扑上去拼命,不然,他们以死谢罪都不够赔的,以后一直被戳脊梁骨,记入教史的那种!徒子徒孙们都没脸见人,说不定还会让姥姥逐出莲花观。”
裴晓晨说:“是啊,如果神莲被毁,莲花观三个护殿长老得以死谢罪。天禄将军府的长老堂里那么多人,全都有守护天禄神兽和鳞片之责,爸却只追查内鬼,他糊弄鬼呢!”
连晓星一醒,说:“对哦,首先得大换血,把有可能的都换掉,换成靠谱的。”
裴晓晨轻轻一叹,说:“事情的根缘在于,在爸眼里,那些都是血亲。没有了他们,裴家就不复存在了,他们才是裴家的根基。这次只是有谁一时犯糊涂,不能怪罪所有人。僵尸王的尸身,当初是由三叔公处理的,如今三叔公已死,死无对证。三叔公是他的亲叔叔,让他的亲生女儿打死后还要背上污名,不好。要不是今天开着直播闹到全网皆知,他能捂得严严实实,一点不漏,就此揭过。”
连晓星都替裴晓晨愁,问:“那你要怎么办啊?”
裴晓晨说:“天禄将军府真正的根基是天禄,没有天禄神兽,他们什么也不是。天禄是神兽,能化人形,有自己的意愿,他想走,没人能留。冥王跟他有死仇,万一他陷在冥府回不来,得把他救出来,之后我想跟他谈谈。若是能合作,固然是好,不能也不勉强。可我估计,多半留不住天禄了。莲花观是千年国教,虽说近年有些式微,但天禄将军府要是倒了,莲花观必然起势。可莲花观只管鬼神之事,不管俗世杂务,我觉得我是个很好的选择。”
连晓星又听糊涂了。她求助地看向赵呈祥,悄声说:“是不是有点复杂?”
赵呈祥总结道:“你姐的意思是,天禄将军府在继承人的事情上出了大问题,导致动到根基,进而影响到整个天下的格局变化,你姐需要你,以及你代表莲花观支持她。”
连晓星说:“我在支持呀。我们今天还一起打巫教来着。裴晓晨,你今天用的符还是姥姥给的我的作业,姥姥也支持你的呀。”
裴晓晨只能很直白地告诉她,“你、妈妈、姥姥愿意帮我,是因为我们是亲人,但要让莲花观支持我,需要让莲花观看到我能有维护天下安宁的能力。我需要让天下归于心我,需要民心、威望和军队的支持,我需要向世人展示我自己的能力、实力。”
连晓星想了想,好像,这个有点太泛泛了,没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于是握拳,说:“加油!好好展示表现自己,你行的!你可以的!”
裴晓晨深吸口气,压住即将爆炸的情绪,指向门口,说:“你给我出去!”
连晓星不明白裴晓晨怎么又生气了,嘀咕句:“鼓励你,还鼓励错了!”
起身往外走,边走边琢磨,走到门口时突然反应过来。
她跑回到裴晓晨身边,说:“你去找天禄,把天禄找回来就是展示自己能力?今天打尸怪那么勇猛,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也是展示自己,是不是?你是想让我把直播镜头多给你啊?早说嘛!绕这么大弯子,让讲那么委屈。”裴晓晨说:“连晓星,多给镜头可以,但今天这番话,你要是在直播间里,嚷嚷出来,我保证打肿你的屁股,还有,多画点符给我。除我以外,天禄将军府的任何人找你买符,你都不卖!”
连晓星应下,又问:“你找我哭完穷,我……”收不收钱啊,不收钱觉得亏,收钱,觉得良心不安。 裴晓晨说:“你不是看上我在海边渡假区的那套宅子了吗?送给你!”
连晓星拼命摇头,“那么大的豪宅用来买符,你想把我的手画断啊。”
她说完就往外跑。
裴晓晨说:“没有天禄鳞片,他又是音讯全无,我们再没任何线索。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七点,你带路,往冥府去找天禄。”连晓星说:“我也没有线索呀。”
裴晓晨非常笃定道:“但你有办法找到他,不然你不会主动揽下这事。”
连晓星扔下句:“要欠人情的!”
不愿再多说其它,麻溜地出了裴晓晨的房间,吃晚去。
赵呈祥和裴晓晨面面相觑:欠人情?欠谁的? 赵呈祥想起连晓星离魂去见冥王的事,当即反应过来,冥王! 连晓星居然想让冥王帮她找天禄,她怎么这么能想,这么敢想呢?冥王找到天禄的第一时间,得先打死天禄吧? 连晓星吃过晚饭,借口拿符墨,跑去赵呈祥的背包里偷了张聚煞符回房。想想连曦死得那么冤,她可不想落个勾结冥王的名声,所以,还是偷偷联系比较好。 赵呈祥等连晓星回房,拿过背包一看,裁好的符纸没用,少了张没裁的,画好的符被动过,少了张聚煞符!她当即叫上裴晓晨,两人一起去敲连晓星的房门。 连晓星没应,就当自己睡着了没听到,,想着外面的人听到没有人应就会离开。 裴晓晨把手按在门把上,略微运劲一震,便把锁芯震开。她推门进去,就见到连晓星正在拿没裁剪的符纸贴盒子。 赵呈祥后进屋,顺便把房门关上,再瞥了眼拉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啧啧两声,看向连晓星。 连晓星不动声色地用盒子盖住聚煞符,问,“你俩干嘛?”裴晓晨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怕你让冥王掳走了,来给你护法。”
赵呈祥说:“少了一张聚煞符,来看看在不在你这里。”
掀开连晓星前面的盒子,露出底下的聚煞符。她说:“这个懒你也偷?”
连晓星说:“这岛上的阴煞之气少,我画完符,引煞气容易被发现。反正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找天禄,你……你们要是觉得不可以,就……自己想办法找。”
赵呈祥说:“又不是不让你请冥王,我们只是见识一下而已。”
裴晓晨的下巴点了点,催促连晓星:“要请冥王就赶紧的,再晚一点,你又困了,睡不睡?”
连晓星把纸盒叠完,就拿着它去洗手间打水。可是纸盒太软,装水后端起来肯定会洒,还会把盒子弄坏 房间里的水杯太小,打水不方便。 她把纸盒放回到茶几处,环顾一圈四周,找到了垃圾桶。她把里面装有垃圾的垃圾袋取出来,用垃圾桶装大半桶水抱出去,突然觉得,既然垃圾桶能装水,又何必多此一举用纸盒呢。 赵呈祥忍无可忍,“你还是用纸盒装水请冥王吧,拿垃圾桶装水请冥王,你让堂堂冥王情何以堪。连晓星,做法事能省成你这样,何长老见到你都得自叹拂如!”
裴晓晨问:“连晓星,浴室里的洗脸盆、浴缸不能用吗?”
连晓星说:“我得用啊,冥王从里面爬出来,我往后还怎么洗脸洗澡?”
她把垃圾桶里的水小心翼翼地倒进纸盒子里,怕软软的纸盒子兜不住,只把底部铺满,反正有一滩水聚在那就行。她把水倒好后,先施展神莲接引术,又再把聚煞符扔到水里,又经化煞手印将煞气化在盆里,然后又施展神莲召灵术,召请冥王。 连续几招法印打在水里,聚煞符在水里化开,水里冒出汨汨黑气,紧跟着,大量黑烟从水里出来。 冥王的身影浮现在茶几上方,他低头看看脚下软塌塌的真·纸盒,又再顺着水里残留的味儿瞥了眼旁边的垃圾桶,再看了眼仰起头看向他的连晓星,问:“下次,你要不要在路边随便找个臭水洼召请我?”
他说完就想起,连曦以前就这么干过,看向连晓星的表情,顿时感慨又一言难尽。他说:“说吧,找本座有什么事?”
连晓星弱弱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冥王很干脆:“说!”
连晓星说:“冥府是你的地盘,你是地头蛇,我想请你帮忙找下天禄和我爷爷。”
冥王问连晓星:“你让我找天禄?找到打死他吗?”
他很乐意啊。
连晓星说:“你帮我个忙,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也帮你个忙。”冥王盯着连晓星,问:“你能帮我什么忙?”
连晓星说:“你之前费那么大的劲来找我,又让我看你跟连曦的过往,肯定是有事找我帮忙。只要不害人,我可以帮你。连曦的死,我妈也让我查来着,你、天禄都是当年的知情者,总不能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也得问问天禄。天禄是因为我的魂跑到冥府,他跟着追过去才丢的,我得把他找回来。”
冥王想了想,点头,说:“天禄困在魂渊。”
说完,化成黑雾便往水里沉去。
连晓星赶紧问:“魂渊怎么去?”冥王扔下句:“自己找”。遁入水里消失了。 纸盒子里的水、煞气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