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 连镜和连晓星坐的车子便到了文宣部办公大院所在的街道。
大街两侧停满了车子,还有不少记者架起拍摄设备,保持安全距离, 进行现场拍摄播报, 如此一来,宽阔的路面,便有些拥挤起来。 车子抵达文宣部办公楼大院门外停下。 文宣部外面已经聚集了五六百莲花观的人,还有源源不断的莲花观法师正在赶来。 连晓星看向车窗外聚集的同门,心情极是复杂。 裴晓晨过来,敲响车窗。 连晓星扭头看过去。 裴晓晨拉开车门, 对连晓星说:“坐进去点。”连晓星没让。 裴晓晨说:“外面聚了两千多莲花观的人。你这么闹, 有没有考虑过前线还在打仗。”
连镜示意连晓星往里坐一些,给裴晓晨挪个位置出来。 裴晓晨坐进车里,说:“三叔公让你当场打死,五叔公伤重不治, 二姑婆在爷爷奶奶那里吵着要说法。”
连晓星缓缓扭头看着裴晓晨。 裴晓晨说:“你把外面的人撤了。”
连晓星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晓晨, 问,“裴晓晨,你除了觉得我闹事、打人, 有没有想过, 我在为自己鸣不平?你让我撤人, 我想请问, 是谁私下撤了我的提名,是谁私下拦着不让我进场?这么盛大的一个活动,公平公正在哪里?司婕跟我说, 我的提名是粉丝投票投的, 说这是最有权威的奖!裴晓晨, 你们真的好大的权威啊。裴晓晨,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跟苏棠拿额头在地上写冤字,像不像?”
裴晓晨怔然地看着连晓星。 连晓星说:“我穷过,我卑微到尘埃里过,你知道家里特别有钱的同学,通过私下操作,拿走班里最穷的学生的贫困生补助金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那穷学生多想拿到那补助金买双新鞋子,买件新衣服,买一本她喜欢的书,可到最后她走的时候,是穿着一破打满的破烂走的!”
她扯着身上的礼服,说:“衣服不一样了,处境还是一样。我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有这么多同门围在这里帮我助阵鸣冤,你宁肯取消电视电影节,骂我闹事,逼我撤人,也不愿说连晓星有提名资格,是谁谁私下违规操作不对。”
连晓星说:“是啊,走不了一次红毯而已,是啊,没有那一点点贫困补助金而已,多穿几天破烂补丁衣服而已……” 她流着泪,看着裴晓晨那张脸,大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苏棠申冤吗?因为她是我!那是这世上每一个遭遇不公,遭遇迫害,含怨而死的冤魂!我投胎的时候许愿,下辈子要投富贵胎,我以为这样就不会受欺负,不会遭到不公,裴晓晨,我讨厌你!我打从心底讨厌你!”
裴晓晨叫道:“连晓星,你闭嘴!”
旁边还开着指播呢,什么都往外倒。
连镜发现连晓星抖得厉害,呼吸也不太正常,唤道:“晓星。”替她顺气,却感觉到气息不对,就像是连晓星的身上有极细微的风穿过她的手指在往外灌,那感觉让她心慌。
她叫道:“晓星,你看着妈妈。”连晓星一动也不动,目光牢牢地盯紧裴晓晨,眼前浮现起鬼判后院那些惨死被炼成小鬼的冤魂的身影,浮现起苏棠以额头在地上写冤字的模样,浮现起金秋辱骂她的样子,浮现起裴三爷和裴五爷带着人堵门不让她离开的模样,浮现起同学样嘲笑她的样子,最后这些都化成熊熊烈火,烧成紫色的莲花形状。 那火至冷至冰,是由世间的怨气汇聚而成,焚尽世间一切业障。 连晓星只感觉裴晓晨的面容越来越模糊,那火焰越来越清楚,脑袋里涌现出魂魄被拉扯的下坠感。 火焰在眼前越烧越烈,烧得世界都黑了下去,似她整个卷进去,由莲花铺就燃着熊熊烈火的路出现在眼前。 那条路,架在冥府血河之上,她看到了冥王站在河边放莲花灯,旁边还有个穿着古装的女子作伴,她听到天禄在喊她:“连晓星,你要去哪里……” 天禄的声音刚喊时响在耳畔,又倏然飘远,连尾音都听不到了。她似在火焰中奔跑,越跑越远,像有什么在召唤呼喊她。 裴晓晨看着连晓星吼完她以后,额间的莲花纹路越来越渐,眼瞳中却有似火焰般的黑影在跳动,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赶紧伸手跟连镜一起扶住连晓星,忽然感觉到有天禄神力涌现,紧跟着迅速从连晓星的身体抽离,没了踪影。 连镜去查看连晓星的情况,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不醒人事,脉膊时断时续跳得极慢且弱。 她当即以手结神莲引魂印,果然感觉不到连晓星体内有魂力,面前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魂魄已然不知所踪。 她再次掐印打在连晓星额头,唤道:“神莲引路迷魂速归!”
莲花印记落入连晓星的额间又倏然消散。
她吓得拼命结印,一次次结印,可落在连晓星身上的印记,无不消散。 连镜咬破手指,在连晓星的额间画下血符,结神莲接引神印引入连晓星的面容上的血符。血符汇聚成一滴鲜血的莲花,涌入连晓星的眉间,又化成一滴血,沿着额头滑落。 安轻侯跟冯英正在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解决这事,突然看到神莲接引光华落到车子上。他俩意识到不对劲,飞奔到车子前,却看到大师姑竟然用自己的血在结神莲引魂印,而连晓星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气息看起来也很弱。 安轻侯的脸色大变,以最快的关上连镜这边的车门,以最快的速度坐到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喊:“冯英,走!”冯英把又把裴晓晨强行拽下车,挤到后座,砰地关上车门。 安轻侯开着车子,便往天禄山山顶豪宅开去。 冯英喊了声:“大师姑!”
见她还在结印,指尖全是血,吓得颤抖着去探连晓星的呼吸和脉膊,很弱,时断时续,悬丝一线。
她再看大师姑结印,却没有魂光反应,立即明白,连晓星是魂魄离体,命悬一线。 冯英拉住连镜的手制止她再做无用功,又问道:“大师姑,冥王之前来勾过好几次魂,会不会是他把晓星的魂引走了。”连镜说:“不是他,是晓星自己走的。”
好在文宣部离天禄山顶豪宅不远,没一会儿便到家。 连镜抱着连晓星匆匆奔上楼送到抢救室,下意识地摸了下连晓星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冰到刺骨。她赶紧把耳朵贴在连晓星的胸口,听到里面的心跳极轻极弱极慢,却很平稳。 是离魂症,这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又摸摸连晓星额间消失的紫莲印记,匆匆拿起手机给自家老妈打电话,把连晓星的情况告诉她。 连秀秀说:“是她额间的那朵莲花印记引路,把她带走了。她刚才有开直播吗?”
连镜忙说:“有,有的,现在还开着。”
连秀秀问连晓星出现离魂症的时间,通过网站同步的录播视频,找到连晓星离魂前的视频影像,她看过后,给连镜打电话,说:“送她回莲花观,我马上回去。你探一探天禄还在不在她体内。”
连镜说:“不在了。”
连秀秀说:“天禄应该是追过去了。”
连镜问:“会去哪?”
连秀秀说:“这孩子带着宿慧投胎,把前世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应该是有宿怨未消。先送她回静湖院,千万护住肉身,别让那些阴私鬼物趁机靠近。”
连镜应道:“好。”
她伸手把跟在连晓星身边的直播视频关了,通知冯英和安轻侯,把围在文宣部外面的天师观法师都召到山上来,组织护送队伍,送连晓星回去。
她的魂光散了,满身的紫贵之气没散,脸上的命象也没有变。 天禄兽遇到连晓星都能附在她体内赖着不走,更何况是其它魂体灵类。这会儿空着,那真是谁来了都能轻易把她身体占了。 裴晓晨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 她刚要给姥姥打电话,便接到爷爷打来的,喊了声:“爷爷。”裴老将军说:“你马上去趟天禄山顶,探一探天禄还在不在你妹妹体内?”
裴晓晨问:“怎么了?”
裴老将军说:“整座府的护宅神光全散了!”
裴晓晨震惊且诧异地叫道:“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天禄山山顶豪宅方向,依然是瑞气万千的景象,不对,里面的兽影金光没了。
她飞奔到车子前,拉开车门坐上去,吩咐司机,“立即去山顶。”她这边刚动,便见到原本围在文宣部外面的莲花弟子突然全部撤离,纷纷上车,然后齐齐朝着天禄山方向赶去。 完了,要出大事了!裴晓晨立即打电话给道禄司的钱部长,吩咐他:“立即全城戒严!不要跟莲花观起冲突。”
她定了定神,开着车子跟在莲花观弟子的车队里,确定他们真的是往天禄山豪宅去的,立即打开手机,先看了一眼,连晓星的直播间已经下播了,然后赶紧给连镜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裴晓晨问:“妈,是要送晓星回莲花山吗?”
连镜“嗯”了声。 裴晓晨阵了心慌,说:“天禄将军府的护宅神光散了,要是山顶的神光再散,城里会起乱子的。”
连镜说:“城里还不够乱吗?再乱也不过是恢复到连晓星下山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