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侯赞同包振堂的看法,但蒋王既不愿说出实情,说明此事不便泄漏,或者另有机巧,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想要在蒋王那里正面寻找突破,都不太可能,不如以阴对阴、以谋对谋,安排精细可靠之鬼,伏于御街上暗中监视一殿,看国师季寻子什么时间到一殿,摸透规律之后,再据情商议下一步行动。李正坤觉得有理,决定依计而行。他叫来禇雄儿,安排他上御街监视一殿。御街非一般地段,巡逻严密,普通之鬼根本不可能在御街上立足,更别说监视第一阎王殿,此计要是换作别的衙门,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可这件事对禇雄儿来讲,却是易如反掌,这也是李天侯敢于献上此计的原因。禇雄儿也是钟花的义子,便也算作五殿包王的外甥,外甥要去拜见舅舅,并且在舅舅府上玩耍逗留数月乃至数年,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且作客其间上御街玩耍,谁又能说什么呢?呵呵。为了进一步麻痹蒋王,李正坤又命禇雄儿先回郡主府,缠着钟花娘一块儿上御街。禇雄儿回到郡主府,向钟花禀报说,成天在典阅司衙门跟着哥哥查案卷,实在无聊烦闷,突然想念包王舅舅了,想请娘跟他一起去包王府住一段时间。钟花欣然应允,立即带着禇雄儿来到包王府。包王和包王妃得报,非常高兴,马上安排筵席,给钟花和禇雄儿接风。在包王府住下后,禇雄儿经常在御街上溜达,不到一个月,不论在御街巡逻的鬼兵鬼将,还是各王殿的侍卫,都认识他了,知道这个喜好玩耍、又武功高强的少年之鬼,是钟郡主的儿子、包王爷的外甥,因此,谁都不敢为难他,也不愿招惹他,自然也对他不设防,任由他兴之所致,各处乱闯乱撞。有时,哪座阎王殿新解来一泼鬼魂,禇雄儿好奇,还能进入王殿大堂,看王府吏曹判官审案。呵呵。因此,从第一阎王殿到第十阎王殿,哪家新近审了什么古怪疑难案子,哪家王爷或家眷出动去哪里游玩,哪家王府来了什么客人,他都知道。每隔几天,他都偷偷溜下御街,回到典阅司衙门,就所见所闻密禀李正坤,然后又偷偷溜回包王府。这天,禇雄儿正在一殿前面的牌坊下玩耍,忽见两个强壮的鬼,抬着一乘青昵小轿,匆匆而来。轿后也跟着两个鬼,虽未着官服,但从他们走路的姿势,禇雄儿便看出,两鬼武功高强,定是侍卫之属。轿子到达一殿门前,轿后跟随之鬼上前,向王府侍卫出示了一块腰牌,王府侍卫赶紧垂手后退,轿子径入王府大门。禇雄儿心头犯嘀咕:轿子坐的什么鬼,进一殿如履平地,比我还随便?他跟过去,想象往常一样进入一殿,却被侍卫拦住。侍卫道:“请雄儿公子原谅,今天王爷有令,王府有重要客鬼来访,任何鬼不得进府打扰。”
禇雄儿道:“什么鬼这么不得了,要你们王爷闭门接待?”
侍卫低声告诉他,是国师,从宫里来,其余便不肯多说,只催着禇雄儿赶快离开,免得上官看见,责怪他们门禁不严,会处罚他们的。禇雄儿只得悻然离开,却不肯走远,仍在“生死吉凶”牌坊下玩耍,偷偷留意着一殿大门,一边计算着时间,看轿子多久从里面出来。侍卫所言不虚,轿子里坐的正是当朝国师季寻子。季寻子在王府后院下轿,蒋王已在院里恭候。二鬼相见毕,花厅用茶。季寻子道:“刚才进殿时,我看见王府牌坊下有一个少年之鬼,虽在坊下玩耍,却獐头鼠目,四处乱盯,还不时偷觑王府大门,十有八九是奸细之鬼,蒋王爷何以容之?”
蒋王笑道:“国师还不识此鬼,那少年乃是李正坤的兄弟,名叫禇雄儿。他来包王府已好几个月了,每日在御街上闲逛玩耍。虽名为走亲,实为监视我一殿,小王又岂不知。他并未犯什么事儿,先留着他,小王也想借此看一看,李正坤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这李正坤可不是一般之鬼,还请王爷不要大意才好。”
“哈哈——国师多虑了吧,李正坤不过是个才一百多年的小鬼儿,虽说受包王爷抬举,做了个小小判官,但皇上并未按常例召见他,想来不过是看在包王面上,赏李正坤一个小官,毕竟李正坤名义是包王的外甥,皇上也不好生驳包王的面子。由此可见,皇上并不看重李正坤,李正坤又职小位卑,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掀起什么惊天风浪?再者说了,就算皇上想给李正坤恩典,不是还有国师在皇上身边么,只要您跟皇上提个醒,皇上还会被李正坤欺骗不成。”
季寻子道:“话虽如此,但我也没随时随地呆在皇上身边,能够提醒皇上,且皇上行事高深莫测,对谁都不会总是言听计从。当年李正坤家起大火之时,我就站在他家对面山岗上,亲眼看见升腾的烟火成龙虎之势。原本我也没太在意,认为不过是巧合使然,但未曾想,才短短一百来年,那个什么本领都没有、也没任何后台的小鬼儿李正坤,居然成为钟郡主的义子、包王的外甥,还被天子亲辟为典阅司判官!不瞒王爷,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年没将尚处于幼时的李正坤一并拿了,关入井狱,斩草除根。”
听他说得如此严重,蒋王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李正坤真有这么厉害?既如此,小王参他一本如何?”
季寻子道:“自李正坤到了典阅司,我一直偷偷留意着他,原本那小子无意官场仕途,也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饮酒打猎,敷衍公事,也早有官员密奏天子,天子欲召见责罚,是我劝谏了皇上。原以为由着他胡作非为,等到时间一长,再寻机参他一本,让皇上罢黜他典阅司之职,便可高枕无忧。可没想到,那小子进山打猎,竟无意间发现一座井狱,又在无常殿查到当年郭巧茹的蛛丝马迹,便大发愣劲,居然一根筋地往下彻查到底。要是任由他胡查下去,难免被他查出井狱的秘密,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蒋王道:“查出又能怎样,难道朝庭设立井狱,还需要他一个小小判官来过问?”
季寻子盯着蒋王,眼里射出深邃的光芒,蒋王不觉脸色一赧,似乎国师话中的深意,他并未领会到一般。果然,季寻子神情郁缓地道:“朝庭的事当然轮不上他一个小小判官来置喙,但井狱既是朝庭隐秘,又岂能任由他捅破天不补?更何况——”季寻子将后面的话打住了,他既不愿说,蒋王自然也不好追问,便端杯请茶。沉默良久,季寻子叹道:“蒋王爷让李正坤在御街上空费了几年时间,的确是好计策,但拖得了一时,拖不了永久,王爷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李正坤那小子彻底死了这份心?”
蒋歆摇头道:“这恐怕难。国师设立井狱的事,十座阎王殿中只有小王知情,其余王殿都不知道,只要小王说,李正坤自然什么也查不到。我原以为将那小子遛上几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自然消停,可从他派禇雄儿来监视我一殿就可看出,那小子压根就没有消停;我也曾暗中问过几个王爷,都说李正坤有勇有谋,愣劲十足,认准的事从不会退缩。要想让李正坤知难而退,恐怕没那么简单。”
此时,酒筵摆好,蒋王便请季寻子入席饮酒,边饮边谈。酒过几巡,季寻子一直脸色阴郁,不开笑脸。蒋王又命舞姬跳舞、歌姬唱歌,也没什么效果,季寻子仍然闷闷不乐。所谓井狱者,顾名思义,便是以井为狱,监押鬼犯。井狱共有一千座,李正坤在京郊深山里撞见、有席青忭的井狱,只是一千座井狱之一。井狱由国师季寻子建造,并由他亲掌,专门用于关押秀发女鬼,定期剪发,给阴天子编织毛毯。因事涉天子阴私,井狱不隶属于任何衙门,也不建任何册籍,只在国师辖治下绝密运行,但因涉及上千鬼魂,还得不时进行裁汰换新,为了行事方便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季寻子只得把第一阎王殿蒋歆拉进来。当然,他告诉蒋歆的也有限,不会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因此,蒋歆只知道,井狱乃是皇上私设之密狱,至于都关了些什么鬼,为什么要关这些鬼,他便一概不知。见国师一直不开颜,蒋歆只得退下歌舞,对季寻子道:“国师既然担心李正坤查破朝庭秘密,不如找个机会向皇上进言,将李正坤另调他处,去掉这个祸患。”
季寻子道:“我早有这个想法,但李正坤到典阅司还不到十年,时间太短,要是现在就建言皇上让他出去,岂不显得皇上识鬼不明,于皇上圣德有亏。怎么也得等到一两百年之后,才能寻找机会打发掉他。可按那小子的愣劲,就怕还等不到五十年,井狱的事情就被他撞破。唉,正因如此,我才十分忧心啊!”
蒋歆道:“小王有一计,包管不用等这么长时间。”
附在他耳边如此如此。季寻子听完大喜:“蒋王爷真是坏得很,既有如此妙计,却不早说,让我干着急。哈哈哈。来——我要跟王爷豪饮一百觞。”
饮过数十杯,季寻子忽道:“刚才不是有歌舞吗,怎撤下去了。王爷,快唤歌舞姬上来,我要跟王爷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