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1 / 1)

4,  “这、这是什么东西?”

阿黛哆哆嗦嗦小声问,“它在跟谁说话?”

老者身形忽然一顿,僵硬地转向阿黛。鄢辞立刻以眼神制止她继续问下去,对那老者躬身行礼,道:“叨扰了。”

老者面部的烟团继续缭绕起来,对他抑扬顿挫地道:“客气,客气,荒丘贵客驾到,鄙府真是蓬荜生辉呐!”

从袖管中伸出一只虚虚的手,捻着下巴上分叉出的烟须,道,“主人本该亲自来迎接的,可今天是府里纳征的大日子,送礼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他老人家实在分身乏术呐,还望公子见谅,见谅。”

鄢辞道:“好说,好说。”

老者欣慰地道:“不过主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贵客可以去浮馨阁休息,公子请随我来。”

鄢辞眼角余光扫到王司理和冯山山他们已经跟了上来,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老者也看见了他身后的人,歪着脑袋像是在点人头,随后飘飘悠悠转身,对那些侍女道:“客人比预计的来得多呢,你们好生伺候着,可不要怠慢了,失了主人的颜面。”

众侍女纷纷应是,老者满意捻须,拄着乌木拐杖在前头带路。侍女们随后分成两列,提着灯笼在两旁照亮。  一行人沿着碎石小径在深幽的花园中穿行,转过一处假山,冯山山赶了上来,和阿黛一左一右扯着鄢辞的衣袖,问:“这这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异人,畸泡空间里的原住民,守护着灵器的人。”

鄢辞放慢脚步,借着假山的阴影低声解释,“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科学界也没有定论,你就当他们是游戏里的NPC吧。”

“那他说的‘荒丘’是什么?”

鄢辞觉得这词儿自己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便道:“不知道,总之从现在开始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尽量不要大惊小怪,免得触发意外事件。”

冯山山和阿黛同频点头,发现鄢辞被他们俩扯得都有点顺拐了,又同时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阿黛抽了抽鼻子,窃窃道:“这花园里好香啊,什么花儿开得这么香?”

清幽的风徐徐吹拂,花园里飘荡着馥郁的香气,鄢辞嗅了嗅,摇头道:“这不是花香,是复合型的人工香,应该是用很多种香料调和而成的。”

他刚才在桥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气味,当时以为是脂粉香,现在看来更像是某种精心勾兑的熏香或者焚香。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座两层重阁,檐下的匾额上写着“浮馨”二字。那老者在台阶下停了脚步,道:“诸位贵客就在这里休息罢,等前边大礼一结束,主人便来相见。请、请!”

此刻他的脑袋终于不再是烟雾缭绕的鬼样子,而是形成了一张完整的人脸,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团团一副和气的福相,标准的管家模样。  众人随他走进浮馨阁,一楼是个宽阔的通间,用两道多宝格隔成三间,中间作为客厅,上首摆着八仙桌和太师椅,下首是两排圈椅,间隔放着几个高脚圆几。  管家殷勤地招呼众人落座,虽然王司理年纪最大,他却将年纪最小的鄢辞让到了上首,并连连作揖:“怠慢,怠慢,请公子稍坐,差不多要子时了,吉时将至,容我去前头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今天的大礼真是一点差错也出不得呀!”

鄢辞颔首,他一再告罪,拄着乌木杖离开。侍女们出来上茶,将点心和瓜果摆在圆几上,之后退到了一侧多宝格后面的茶室里。  大厅终于安静了下来。  鄢辞问王司理:“王阿伯,您从前见过这样的异人吗?”

“没有,我从没见过以烟化形的异人。”

王司理摇头道,“不过每个畸泡情况不同,里头异人和他们守护的灵器也不一样,出现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大家要多加小心,这可是个S+级的任务,按世卫组织最新发布的数据,只有四分之三的猎手能全身而退。”

众人表情都是一沉,他们有七个人,也就是说按概率至少要死上一两个。  会是谁?  王司理眯眼窥视着众人的脸色,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又道:“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个什么身份,不过就目前的线索来看,他这是要办喜事。那个管家说今晚‘纳征’,就是说夫家晚些会送聘礼来——那他应该是有个女儿。”

阿黛忽道:“会不会我们狩猎的目标就在聘礼里头?听说古代大户人家娶媳妇都要送很多奇珍异宝。”

冯山山一拍大腿:“有聘礼就有嫁妆,这家人住这么大的园子,一定很有钱,说不定会给女儿陪送点传家宝。”

“是哦。”

阿黛附和道,“聘礼还没送来,但嫁妆应该就在这府里,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司理。王司理眉间掠过一丝犹豫,正要开口,忽听鄢辞道:“倒是不用找。”

他站起身走到一侧多宝阁边,隔着镂空格架仔细看了看,道:“那应该就是这家小姐的嫁妆了。”

原来多宝阁隔开的两个空间,一边是茶室,一边是厢房,他正好坐在厢房这边,从格架的孔洞中就能望见里面的情况——地上整齐地摆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箱,刷着红漆,扎着红绸,箱盖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多宝阁隔成的厢房其实是半开放式的,并没有门,但鄢辞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走到另一边的格架边,往茶室里看了看。  那些灯笼烟化成的侍女静静坐在绣墩上,乍一看形态各异,活生生似的,仔细看身形却十分僵硬,尤其是面孔,原本清秀的五官仿佛被无形的手搅扰,不时泛起烟雾缭绕般的涟漪,眼鼻嘴巴扭曲飘忽。  “她们是不是进入了‘待机’状态?”

冯山山观察了一会儿,压着嗓子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管家出去了?”

鄢辞捡起圆几上一粒葡萄丢过去,紫色小球穿过一名侍女的脑袋,“啪”一声掉在地上。众侍女被这声音惊动,齐刷刷僵着脖子缓慢转头,往那葡萄呆呆看了会儿,又齐刷刷转回来,依原样定好。  那个脑袋被葡萄穿过的侍女脸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烟雾漩涡黑洞,但她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十分娴雅地端坐在那里。  “好像真的在‘待机’了?”

鄢辞道,又问王司理:“王阿伯,趁现在管家和主人还没来,我们要不要打开那些嫁妆箱子看看?”

王司理自然赞同:“拆箱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弄乱了。”

又对手下道,“曾钢,你在这边盯着点这些丫头,免得有什么其他触发机制我们处理不及。”

曾钢应了,王司理一转身,忽然意识到鄢辞这个小孩比先前表现出的要老练机敏——他刚才过来观察侍女的时候应该已经决定要开箱了,之所以询问自己,并不是拿不定主意,而是想借自己的口让曾钢留下来盯着那些侍女。  他不想让阿黛和冯山山落单,或者与他分开。  有点意思,王司理笑了笑,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  这里的嫁妆箱子一共是十八个,打开以后里头多是些衣服绸缎、器皿摆件,并没有预想中的什么奇珍异宝。  “好像都不是值钱的东西啊?”

冯山山有些失望,“嫁女儿连点金银财宝都不陪送吗?这家主人到底是有钱没钱?”

阿黛捧着个花瓶看了半天,说:“这看着也不像古董啊,就是个普通的瓷瓶……对哦,新嫁娘怎么可能连珠宝首饰都没有,会不会值钱的东西不在这儿?”

鄢辞身旁是一箱衣物,里面大都是新娘的袄裙,鲜妍的大红、桃粉和银红色,绣着精致的花样。最下面却压着一件紫白渐变色的长衣,非常素雅,衣摆绣着低调的卷纹。  “这是男装。”

鄢辞小心地将那衣服抽出来,抖开,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众人发现那果真是一件男式外衣,但比寻常长衫要短很多,只在膝盖下十公分左右,衣领也不是管家和侍女那样的交领,而是挺括的高立领。  “这不是和你身上的衣服一样吗?”

冯山山指着鄢辞身上的丧服,惊讶地道,“除了颜色不同,长短样式都差不多吧?”

那确实是一件山地男人的长衣,只不过鄢辞那件是丧服,所以是普通白棉布做的,绣的也是白线,这件则是真丝缎质地,从下到上染成紫白渐变,连绣花都是渐色,明显精致华丽得多。  “这是新娘给新郎做的女红吧?”

阿黛道,“难道新郎是山地人?”

王司理若有所思地道:“鄢辞,那个管家称呼你‘荒丘来的贵客’,这个‘荒丘’是不是缟岚山的别称?”

阿黛抢答道:“不是,我从没听过荒丘这个名字。而且我也是本地人,那管家可从没理过我,他好像只这么叫阿辞。”

脑中一丝灵光闪过,鄢辞陡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荒丘二字,立刻从肩上取下布包:“等等!”

他打开布包,掏出一个蓝底白花的小包袱,小心翼翼从里面托出个天青色的小瓷坛。  瓷坛釉色细腻,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坛身绘着一圈图画,线条朴拙但极为生动——几个精神小伙模样的公狐狸抬着各种礼物,簇拥着一乘小花轿,轿中坐着个戴盖头的母狐狸,旁边还有两个戴着高帽的长胡子老狐狸在吹唢呐。  花轿前方是一个小山谷,谷口立着界碑,上面刻着两个篆书小字——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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