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备用车钥匙, 那把给你,我不用车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开。”
向嘉的手离开了林清和的心脏,但没有离开他, 服装设计师的本能让她抚了下林清和衣服上的褶皱。她退开, 这回是彻底离开了,燥热的空气霍然开朗,“少抽烟,影响睡眠。算了,别去想现在睡了晚上还睡不睡的问题,先睡吧, 晚上真睡不着你可以找我聊天。我的房间有一些助眠药, 需要的话过去拿,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面。唐安不是给我打赏的人,他对我没意思,很安全。我走了, 你放心回去休息。”
向嘉见唐安第一眼就知道打赏的不是他, 唐安对她的看不起写在每一个毛孔里。唐安看不起她,怎么可能看上她? 唐安的助理问向嘉工地的路怎么走,向嘉快步走了过去。她带着人走下青石板小路, 消失在那片青瓦灰墙。 “林老板, 吃饭了吗?”
有邻居问道。
“嗯。”林清和应了一声, 咽下了那颗糖, 急切的烟瘾淡了下去,只是胸口滚烫。
向嘉的手不安分,隔着衣服肆意在他身上摸。那指尖上仿佛有火, 灼烧着皮肤。 他单手插兜碰到那把车钥匙, 指尖触了下又迅速蜷回, 他迈着很大的步子穿过街道走向巷子深处生意极差采光极其不好的宾馆。 “你男朋友怎么了?”唐安往回看了眼,“你男朋友哪里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他不舒服,我让他回去休息。”
唐安不会对男人感兴趣吧?这个经典的搭讪句子让向嘉警惕起来,面上尽可能不显山露水,“网上吧,他之前的酒吧火过,有不少小姑娘过来拍他。你可以搜下‘溧江一家酒吧’,他偶尔会在酒吧里唱歌。”
肯定不是网上,但再打听也不礼貌。 “你对这里有什么构思?”
唐安认真审视向嘉,向嘉跟传闻中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有没有规划?这边做商业的话你是能拿到审批文件的对吧?”
向嘉的人格魅力是大于这张脸的,如果没有这张脸,她的事业可能会更顺利。 “有规划,具体方面若是你接,我们详谈。”
向嘉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对岸石峰陡立,在太阳下泛白。她现在一点计划都没有,只有个隐隐约约的雏形,跟唐安说了就露馅了,“我能拿到审批文件,不然我不会邀请您来。”
“你回来应该没多长时间吧?”
唐安一边走一边疑惑,小镇上的人对向嘉很亲切,他们会热情地跟向嘉打招呼,跟向嘉的资料很违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在上海读的书,你父母也是上海人吧,没听说过你在这里还有个家。”
“我是留守儿童,我外婆是这里的人,我在这里长到十几岁才被接回去。我之前比较虚荣,不愿意提这段过往。”
唐安对她好奇了,好奇是好事,“这次回来确实没多长时间,他们狙杀我的时候,我才回来。”
“那就是以前就有感情?他们对你很热情。”
唐安说,“你是怎么在短时间内确定了这里呢?”
“洪水那天我在镇上装沙袋抗洪,共患难的感情。”
向嘉摊开手晃了晃,她手上还有残留的疤痕,增生长出来了,白印落在太阳底下,“为什么留在这里?当时那个场景,真的挺触动。洪水冲掉了这边好几户人家,果树倒进泥里,绝望又无力。天灾人祸,雪上加霜,他们没有了经济收入也没有了希望,让我想到了以前。”
这群搞创作的特别喜欢讲故事,向嘉也跟人讲故事。 向嘉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快到江边了,水浪重重拍击岩石,风变得凛冽起来,她迎着风散落的发丝被吹的飘动,“我做主播是为了推广我的衣服,我做衣服是想把我外婆教给我的东西展现给世人。我外婆曾经是这里的绣娘,这边女人从小就会做衣服绣花,我的第一个玩具就是绣线。我外婆去世很多年了,我不想她被遗忘,才拿着针线一直在创作。再往前推,我外婆去世前住在这里,那时候我是希望这里风调雨顺,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希望。不用绣花绣的眼睛瞎掉,才能换到一点基本生计的钱。”
她走到阿乌客栈前停住脚步,转过身很平静道, “钱赚多少是够?名利拿到多少是顶峰?大城市真的需要我吗?我那么努力往上爬的目的是什么?出人头地?然后呢?有什么意义?漂亮的主播那么多,不缺我一个,但这里的游客多一个,这里就多一分出路。”
唐安推翻了来之前想跟向嘉撇清关系的计划,特别想拿摄影机拍向嘉。她站在那里就是故事,就是绝佳的素材,她非常有质感。 她清凌凌地站在寂静空旷的土地上,仿佛是这片寂静地的希望。 “留在这里,为这里奔波找希望,用所学知识发展这里,不愧对这片土地养育过我。”
向嘉推开了阿乌客栈的门,看到三角梅发出新的枝芽,长出来很高一截,说道,“这就是阿乌客栈,是个十八岁辍学带阿尔兹海默症奶奶艰难生活的小姑娘开的客栈。本来这里还有一棵三角梅,特别漂亮。我回来那天,这里一道墙是火红色。她原本已经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一下子全没了。进来看看吧,住在江边夏天不用开空调,非常凉快。”
他们在江边站到两点才上去吃饭,有了向嘉这么伟大的意义在前面,即便唐安对当地有颇多挑剔也说不出口。 饿到大中午,就算是白水馒头也好吃。他们风卷残云吃完了一锅土鸡,这一餐显然也是满意的。 吃完饭太阳斜到一边,露天广场被树木遮出一道阴凉,他们在广场边缘又坐了一会儿。唐安想自己转转,不让她陪了。 向嘉也懒得陪他,这座山爬一次就够了,频繁爬山她嫌累。 如果有路能通到江边就好了,向嘉站在露天广场边缘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想发消息给林清和,问他有没有睡着,没睡着她带饭过去。 想了想还是没发,风吹着她的衣服猎猎作响,她仰起头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脉。浩瀚江面延伸到山的尽头,浩浩荡荡。 敢做吗?她也不知道。 这么个地方,唐安和那个小胖子居然逛了一整个下午,天黑才回到车上。 小胖子都累瘦了一圈。 向嘉只好又请他们吃了一顿烧烤,随便找的一家店,味道居然挺不错。把唐安和小胖子送回酒店,向嘉返程往回开,再次经过那家烧烤店。 香气扑鼻,这家烧烤很好吃。向嘉胃病没好利索,没敢多吃,只尝了几口,很不过瘾,她很想带给别人尝尝,观看别人吃也能满足一部分。 阿乌今天带奶奶去市里看病了,她不在家。给陈小山带一份吗?陈小山那咋咋呼呼的样子,向嘉晚上跟他说话怕是今晚别睡了,一晚上脑子里都会回荡着他的聒噪,吵的头疼。 向嘉打了把方向在路边停车,拿起手机找到林清和的电话号码,直接拨过去? 睡醒了吗? 他今天被自己从被窝里扒出来已经很不爽了,再吵他会不会炸毛? 向嘉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百度搜了个冷笑话复制粘贴发给林清和。 “小熊种了一棵草莓一棵芒果,发现草莓长的好慢。小熊就说:莓你不行啊,莓你不行啊。听到了吗?没你不行~” 手机显示发送成功,向嘉笑倒到座位里。 什么鬼东西,她第一次干这么幼稚的事。 手机嗖的一声,对方短信过来了。 林老板:“?”
醒了? 向嘉抬手按下P挡,松开脚刹往后倚靠在座位里,手臂架在储物盒盖子上,翘起唇角打字,“吃不吃辣?”
嗖的又一声。 林老板:“?”
他的手机只有问号吗? 如今这个时代短信好像只有接受验证码一个功能,除此之外,全是各种商广推送,沦落成了九十年代末零零年代初的电线杆,贴满了小广告。 向嘉难得用短信聊闲话,原始具有年代感的交流方式,在一堆广告里显得特别清流。 向嘉:“牛肉羊肉鸡肉猪肉鱼肉海鲜,不吃什么?”
林老板:“羊肉。”
可惜了,这家烤羊排是特色,很好吃。 向嘉:“辣度?”
林老板:“?”
林老板:“随便。”
这两条短信挨的很近,他已经明白向嘉要做什么了,他接受了。 “喜欢什么牌子的啤酒?”
林老板:“度数高的。”
啤酒度数有高的吗? 向嘉举着手机两只手打字,“镇南头花树底下等我,大概四十分钟。”
对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向嘉解开安全带下车熄火走向路边的烧烤店。这家烧烤店的啤酒度数都是一样的,她在隔壁超市买了一提乌苏啤酒。目光在烟草区域扫了一周,取了一盒薄荷糖。 真的要戒烟。 烧烤是用纸袋子装的,孜然混着辣椒非常的香。向嘉迫不及待想投喂给林清和,看线下吃播。 她开车很快,从县城到桐镇开了十二分钟。山里夜路,远光灯照的很远,转过弯车灯一扫,向嘉便看到了双手插兜站在花树下的林清和。 他换了件纯棉的休闲白衬衣配一条黑色长裤,像是春装。袖子卷到手臂中间,露出一截修长流畅的手臂,佛珠垂到了裤子边缘,几乎融为一体。 向嘉踩着刹车减速,车速太快了,她又不愿意急刹栽一下,车子是擦着林清和过去。她彻底踩住刹车已经到好几米外了,从后视镜里看林清和在尾灯照射下,冷峻眉毛挑了起来,黑眸中写着清晰的冲动:回来看我揍不揍你。 向嘉挂上倒挡在雷达的滴滴声中停到了林清和身边,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林清和磨了磨牙。 片刻,他还是拉开了车门,副驾座位上堆满了东西,他皱着眉把东西全部提到后排。坐到了副驾,关上车门,在满车烧烤味里缓慢地呼出长气,“去哪里?”
“下午睡了吗?”
向嘉松开刹车,车子缓缓启动开进了小镇主街道,她没有关远光灯。SUV迅速穿过街道,出了小镇主街,奔向一片荒野。水泥地变成了泥地,车子颠簸,树枝刮到车身上的声音清晰。
“事办完了?”他敞着长腿,姿态散漫倚在座位里。
他们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这点上他们非常有默契,不愿意回答的直接跳过去。 各聊各的,还能接住。 “唐安对这里很感兴趣,我觉得他会签。他有野心,不止是盖房子。”向嘉的故事足以勾起唐安的野心,她狠起来连自己都利用。suv在颠簸的山路上前行,这条路她哪怕很多年没有来过,也依旧清晰的记得有几道弯,“前面有个废弃的观景台,能看到整个桐镇。请你喝酒,陪我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