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银盒中得到的羊皮卷轴,不仅是一卷药籍,而且记载了不少蛊术,与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譬如……这世间并无真正的长生不老药,每一颗都有其致命的缺陷,有的能使人一生无法入眠;有的仅能维持数十载的药效,数十年后,服用之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佝偻如鬼;还有的可让容颜永驻,却不能令身体脏器停止衰老……想必这巫主服用的,应当是最后一种,否则气息怎会这般孱弱?如此名不副实的“长生不老药”,她与漠爷何必苦苦追寻,倒不如安然过完这一世,将南儿和邦彦、函月抚养长大,白发苍苍之际回想起来,心中至少无悔……那人打量了唐妙筠与林苍漠一番,吩咐身后的下人道:“给漠王与漠王妃上茶。”
“是。”
下人点头出去了。一时间,帐篷中只余下了唐妙筠、林苍漠与巫主三人。不过,四周倒藏了不少暗卫,影影绰绰,几乎察觉不到半点气息巫主将目光投向林苍漠:“听闻,你是来同我族结盟的?”
“没错。”
林苍漠微微点头。“我如何信得过你?”
巫主正色。“时至如今,你已别无选择,”林苍漠的语气并不生硬,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你让司徒青杀死越国九公主一事,本王已命人传扬开来。”
“什么?”
那巫主的脸色终于一变,满头银发似乎也随之一抖,“你可知我立刻就能让你二人葬身于此!”
此事一旦穿帮,百翠国与池国定会联手剿灭巫族,而匈奴怎会看不出巫族这是有另投他主之意?故而十有八九只会袖手旁观,而不会领兵相救,到那时,除了投靠漠王,他哪里还有别的路可走……“杀了本王,你便拱手送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苍漠面色依旧不惊,眸光沉沉,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帐中是死一般的沉寂,时光一分一秒流逝,着实有些令唐妙筠担忧。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巫主徐徐开了口,声音低得有些可怖:“你要如何结盟?”
“借兵。”
林苍漠吐出二字,从袖中拿出一卷池国的舆图,摊在桌上,缓缓压平,指着其中一条线路道,“你派出一千人,直奔京城,从西门入,引出那镇北大将军的兵马。我的人则从东门入,将那些兵马一网打尽。”
短短一句,听得那巫主脸色颇不好看:“如此简单的方法,真能对付老奸巨猾的唐一空?”
听闻漠王文武双全,乃经世奇才,怎么竟这般儿戏?“北军是唐一空最大的筹码,缠住这些人,本王即可将京城全部打下。”
林苍漠道。那巫主闻言愈发不悦:“北军足有五万人,我巫族仅仅一千勇士,哪会是他们的对手?”
“不必与他们正面交锋,只要让他们误以为,这一千勇士是本王的人马即可。”
林苍漠面色笃定。唐一空心思阴沉,定会以为他顾虑当今局势,不敢轻举妄动。实则,越需小心谨慎,越要放手一搏。如今,唐一空明面上占据了京城,极不好对付,实则外强中干,并非坚不可摧的磐石,用这一招声东击西便足矣。北境多年未起战乱,散漫的北军,如何比得上他手下那数万常年对抗匈奴的南境大军?先前,唐一空以为用唐妙筠一事骗过了她,便可有恃无恐。甚至……据他所知,唐家如今正在大肆削弱南境大军的兵力,增长北军的士气,时日一久,南北恐怕的确无法匹敌。好在他在途中无意间与唐妙筠相遇,今后再不必因此受唐一空的要挟,更不必将兵权抛之脑后,来到这山野之中寻找什么银盒……见那巫主始终未能下定决心,他接而说道:“待剿灭凰族,本王便会率兵攻打匈奴,替你巫族攻下一片土地,今后你们大可自立为国,再无须寄人篱下。”
听闻此言,那巫主终于压制住心头的最后一丝犹疑。如今的局势,已不容他再迟疑,那一千勇士……十有八九都会葬送于北军之手,可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乱之下,牺牲在所难免,只要林苍漠信守诺言,让巫族自立为国, 别说千人,就是万人,他也只能忍痛派往京城……“来人,集齐一千勇士在营外待命!”
他大声吩咐。说着,转头看向林苍漠,苍苍白发之下是两道如鹰的目光:“漠王,我巫族竭诚以待,你该如何彰显诚意?”
“本王今夜就回边境,率领大军赶往京城。”
林苍漠沉声道。那巫主闻言冷笑了一声:“率领大军与‘诚意’二字可沾不上半点关系,你若当真不是欺哄于我,大可服下我巫族特制的篾蝉蛊,服用之时大声立誓,若违背誓言,会被篾蝉噬心,世间无药可治。”
说着,打开桌上的一个墨玉小盒,露出一枚白蜡般的药丸。“这就是篾蝉蛊?”
唐妙筠上前一步,细细打量那药丸。此蛊,她曾在卷轴中见过,的确通体洁白,模样如蜡,蛊虫被封存于药丸中,服下之后便能在体内苏醒……那巫主微微抬起眼皮:“漠王妃也懂蛊术?”
“略知一二罢了。”
唐妙筠说着,伸出两指拿起药丸,极快地放入了自己口中。“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巫主立刻大喝起来。“妙筠!”
林苍漠也陡然变了脸色。咽下药丸,唐妙筠不急不缓地朝那巫主道:“我是漠王的妻子,代替他服下篾蝉蛊,足以表明诚意,你最好也信守诺言,立刻命那一千勇士赶往京城。”
“好!”
巫主眸光阴沉地点了点头。世人皆知,漠王对漠王妃用情颇深,想必不会不管她的死活……“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行告辞。”
唐妙筠微微勾唇,朝林苍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二人离了帐篷,骑上快马,一路上,林苍漠皆是心急如焚,奈何身旁有巫族护卫护送,有些话终是无从开口。离了巫族领地,护卫调转马头,不再跟随。行了不远,唐妙筠忽然从口中吐出一物,扔在马蹄之下,唇边噙起一抹冷笑:“这巫主好深的心机,竟想用胡蔓蛊暗算你!”
胡蔓蛊与篾蝉蛊极为相似,都是洁白如蜡,不同的是,前者有一股极为浅淡的花香,后者则无任何气味。说起来,倒是多亏了那羊皮卷轴,否则她根本无从区分。“胡蔓蛊是何物?”
林苍漠仍旧有些放心不下。他早已怀疑巫主另有图谋,听唐妙筠此言,那药丸果然藏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