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觉今夜的月色竟是这般不染凡尘……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清韵阁,太后正赏着窗前几盆怒放的昙花。“娘娘,皇子妃已带来了。”
那宫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提着宫灯退下了。“太后娘娘。”
唐诗若也行了个礼,身形如此削瘦,似有些站立不稳。“这段日子,你在太医院受苦了。”
太后含笑看着她,面色甚是慈爱。这笑容看得唐诗若隐隐心惊,面上却没表露半分,低垂着眼睑,语气柔柔如水:“太后娘娘有心了,妾身犯下大错,幸得娘娘垂怜,今后定当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太后剪下那昙花,插在盛了清水的白玉瓶中,摇头微叹:“对,你是犯了大错,计划得如此周详,却未能毒杀皇帝,真是可惜……”唐诗若一怔,细细一想却又明白了,皇上并非太后的亲生儿子,漠王才是。或许,太后一直都希望漠王能够登上皇位……从前,她是太子妃,而太子是储君人选,太后自然不会对她亲睐,如今却是不同,太子被废,似乎再无翻身的可能,太后打起她的主意也在情理之中。十有八九,是想要将她变成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替漠王铲除登上皇位前的诸多阻碍吧?想明白这一点,她心中多了一分戒备:“如果妾身毒杀了皇上,只怕此生再无出头之日,更不会承蒙娘娘召见。”
要是皇帝真驾崩了,太后十有八九会像先前一样与她无甚交集,而太子,即便登上了皇位,也绝不会将她接出太医院,甚至还会恨她嫁祸于卉珍。更别说,继位的还可能是她早已得罪的漠王……故而,那杯茶水中的珏石粉剂量并不致命,哪怕皇帝全部喝下,再嗅了那蝉蚕香,也只会头晕不适、面色发紫而已。到那时,徐太医就会上前诊治,“推断”出皇帝所中的两味毒,再“无意间”提及她近日的症状与皇帝毒发的迹象极为相似,一切便能顺理成章地栽赃在卉珍头上,如同今日一般。只可惜她机关算尽,本想离开这太医院,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丢了太子妃之位……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太后在关键时候伸以援手,替她除去了那小太监和徐太医,如此一来,再也无人能将祸水引到她的身上。不过太后似乎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这两人一死,她的把柄也随之烟消云散,何必非要当太后手中的一颗小小棋子,而不将太后的野心告诉皇帝,赢得皇帝的信任?到时她揭穿太后,立下大功,就算没有了太子妃这一身份,也照样能在京城风生水起……“你果然聪慧过人,哀家之前竟一直未曾发觉。”
太后阅人无数,哪会看不穿她心中所想,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慈爱,慈爱得令唐诗若……有些胆战心寒。“娘娘谬赞,妾身不敢当。”
唐诗若勉强一笑道。“若非你脸上有这假的赤凰图腾,哀家真想让你改嫁,哪怕嫁给一个小官小吏,也好过在废太子身边虚度年华,你说是不是?”
太后面露关切。假的……赤凰图腾?唐诗若大惊失色地看向太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活像一截被拦腰折断的芦草:“娘娘饶命!请娘娘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
“真凰女嫁给了漠王,而漠王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哀家又怎会将此事告诉他人,让漠王露出马脚?”
太后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模样,勾了勾艳丽如红梅的唇,“若哀家没有猜错,当假凰女并非你自己所愿,而是受了那唐一空的逼迫与蛊惑,只不过皇上与太子绝不会因此心慈手软,一旦发觉,定会将你赐死。唯有哀家,知道真相后还愿意饶你一命。”
“娘娘大恩大德,菩萨心肠,妾身今后愿为娘娘效力!”
唐诗若低头隐去眸中的一丝怨恨,双手在袖中收得紧紧。太后伸手虚虚一扶,弯钩般的玳瑁护指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既然这样,就起来吧。只要你没有二心,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你。”
“谢娘娘恩典。”
唐诗若站起身来,满脸感恩戴德,“娘娘如此厚爱,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你若真有心,大可帮哀家替漠王挑选几个伶俐的侧妃。”
太后依旧面上含笑,笑容不深一分,不浅一分,如此恰到好处,仿佛是个雕刻而成的假人。闻言,唐诗若陡然记起那宫女来之前说过的话——共商对付漠王妃的计策。难不成,太后对唐妙筠早有不满?没错,唐妙筠恶名在外,又不服管教,绝不会是太后真正想要的儿媳,难怪唐妙筠屡屡身陷绝境,太后都没有施以援手……“娘娘放心,妾身定会替漠王挑选几个伶俐的侧妃,说不定……还能替娘娘将合适的人选扶上正妃之位。”
唐诗若琢磨着说。“正妃自然只能是唐妙筠这个凰女,凰女乃命定的一国之母,今后是要当皇后的,否怎民心怎服?”
太后不置可否道。唐诗若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那,娘娘的意思是……”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凰女须得活着,且要坐稳这正妃之位,她的孩子却要除去,这天下,绝不能交在唐氏血脉手中。”
唐诗若心中一喜:“娘娘的心愿定会达成,唐妙筠所生的贱种,必定一个也不会存留于世!”
“如果真能如你所言,自然是好。”
太后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端庄华贵的脸在升腾的热气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除了这件事,哀家还有一个心愿,或许需要你来达成。”
“娘娘请说,妾身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唐诗若忙道。太后放下手中茶盏,不急不缓道:“听说你精通药理,不知能否调制出一味可令凰女沉睡不醒的药粉?哀家虽不能让她死,却也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活在世上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