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进宫了。太医院不比别处,没有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只有一群愁眉不展的官员。见唐妙筠来了,那老太医阴沉沉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喜色:“漠王妃,您可算是来了,快随老臣去养心殿,替皇上诊治!”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漠王妃?”
有人的语气略带玩味,“我怎么听说漠王妃最擅长的,是用毒啊?”
“是啊,皇上如今是病了,又不是中了毒,怎可让漠王妃前去诊治?”
另一人道。这两人一高一矮,均是较为年轻,敢这般当面为难她,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刘太医,陆太医。”
那老太医缓缓开了口,声音苍老沉稳,“如今陛下危在旦夕,你二人束手无策不说,竟还阻挠他人诊治。拖来拖去,若使陛下病情加重,你二人该当何罪!”
“如果真如您所言,那我等自是罪该万死。不过漠王妃替陛下看诊一事,还需三思。”
那高个子的不罢休道。唐妙筠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前几日是不是受过风寒,至今鼻息仍有些不畅?”
“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颇为诧异。“其实你这鼻息不畅,并非风寒所致,而是吸入了微量的花粉,有些轻微的敏感。”
唐妙筠走到案前,拿起纸笔写下一张药方,“照这方子服用,不出三日,即可药到病除。”
“刘太医,你还有什么话说?”
老太医不悦地问。刘太医半信半疑地接过药方,仔细瞧了一阵,终于没再做声。那矮个子的陆太医,却是冷笑一声,阴测测道:“这药方如此简单,太医院何人开不出?”
“你的问题,可比这刘太医严重多了。”
唐妙筠扫了他一眼,“近来你是不是常觉得胸闷气短,夜间难以入眠?”
“你……你怎么知道?”
陆太医有些懵了,这些症状,他可从没跟旁人说过。“这是因为你平日里吃多了油腻,若饮食再不清淡些,不出三五年便会心脉堵塞而死。”
唐妙筠淡淡道。“这……”陆太医的脸先是一白,而后一红,“你敢咒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信不信由你。对了,养心殿到底在哪儿,如果没人愿意带我去,我便自己问路了。”
唐妙筠皱了皱眉。她来,可不是专与这些太医纠缠不清的,养心殿还有个病怏怏的皇上等着她救呢。“漠王妃,快请!”
老太医水说着,竟亲自走在了前面,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他可是太医院众太医之首,今日竟为这样一个小小女子带路。难不成这女子,真有通天的本事?来到养心殿,唐妙筠看到龙榻上那憔悴得不成样子的人,心中已是有了思量。这其实算不得病,而是太过操劳,透支了精气所致,且还被活生生地气晕了一次,恐怕已离油井灯枯之时不久了,至多……就是个一年半载吧。“漠王妃,要不要诊一诊脉?”
老太医见她一言不发,不由出言提醒。他的声音虽然极力压低,但仍惊醒了龙榻上的人。“辛太医……”皇帝唤道。“老臣在。”
老太医立刻上前。“朕是不是回天乏术了?”
皇帝脸上似有苦笑浮现。唐妙筠不由怔住了,不因别的,只因这人笑起来,与林苍漠如此相像。“皇上哪里的话?老臣这次特地请来了漠王妃,定可让皇上龙体安康。”
事到如今,辛太医也只能如此劝慰了。“没错,陛下不必担心。”
唐妙筠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摊开来,里头是几十根闪闪发亮的银针。辛太医看得瞠目结舌,进太医院之前,他特地派人搜过她的身,哪晓得她竟还藏着这么一个小包裹,一直没有被人发觉。“你是五弟的妃子?”
皇帝看向她,目光有些无神,却仍透露着几分锐利。“是。”
唐妙筠抽出一根银针,“我要替你针灸,助你恢复些元气。”
“大胆,皇上面前,竟敢称以‘你我’相称!”
饶是早已听闻唐妙筠平素无礼,辛太医也不由白眉倒竖。“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
皇帝摆了摆手,或许是真不计较,又或许是根本没有力气去计较,“漠王妃,朕问你,如果针灸过后,朕没有丝毫好转,你待如何?”
“绝不会。”
唐妙筠笃定地摇了摇头。“那好,如果朕不好转,就废去唐一空宰相之位,革去五弟漠王称号,将他二人贬为庶民。”
皇帝厉色道。唐妙筠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对自己的医术,她是很有把握的。针灸并不是个简单的活儿,若不是喝药的方法,太容易被人钻空子下毒,唐妙筠十有八九不会用这种麻烦的法子。尤其,皇帝是男,她是女,只能隔衣扎针,实在劳神费力,还时不时有太监上来,给她的双手验毒……待扎完针,已是日落黄昏,难得有夕阳探出头,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皇帝本已睡着,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目。“只是近黄昏,夕阳无限好。”
唐妙筠将最后一根针收进布囊,随口喃喃道。闻言,皇帝的眸光竟变了变。只是将这两句诗词调转了顺序,竟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是啊,只是到了黄昏而已,夕阳还无限好呢……见唐一空要转身离去,他不由问道:“你就不怕朕将唐一空和五弟贬为庶人?”
“你是皇帝,当然是言而有信的。”
唐妙筠回头看了他一眼。针灸了大半日,她已是闷得不行,若再不出去走走,恐怕就要呵欠连天了。她不知,方才那漫不经心的回眸一瞥,竟令皇帝恍然间失了神。这般清亮的眸子,与皇后简直如出一辙……也对,皇后乃唐家人,论辈分,是这女子的姑姑,二人自是相像的……唐妙筠闲来无事,行至御花园中,前头忽然出现一抹绿影。“凰主。”
绿衣在北境一事中受了重伤,久未露面,这次相见,两颊似乎削瘦了不少。“你也来了?”
唐妙筠不禁有些奇怪。宫中不是太监就是宫女,绿衣此番前来,是装成了娘娘腔,还在男扮女装……“属下如今藏身御林军中,凰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绿衣道。“原来是御林军。”
唐妙筠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我身旁可有值得信任的人?”
“有一个叫瑞珠的丫鬟,在养心殿当值,眉间有颗黑痣,是长老用钱财收买的。如果遇上危险,此人定不可靠。”
绿衣说。“好。”
唐妙筠点了点头,略一思忖,“你既然藏身在御林军中,就多打听打听太子和唐诗若的动静,皇帝病重,唐诗若十有八九会怂恿太子谋权篡位。”
“属下遵命。”
绿衣话音未落,不远处就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一眨眼的功夫,绿衣已不见了踪影。来的是个满脸油腻的老太监,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脸上挂着的也不知是笑还是哭:“您可是漠王妃?”
“正是。”
唐妙筠不动声色道。“漠王妃走得真快啊。”
老太监的声音甚是刺耳,“宫里地方大,陛下怕漠王妃迷了路,特地吩咐两个宫女,务必陪伴在您左右。如今,那两个不中用的还在养心殿外眼巴巴地瞧着,您却已行至了御花园中。”
“所以,公公是想叫我今后走路走慢一些?”
唐妙筠挑眉问。“这个老奴自然管不着,不过那两个细皮嫩肉的宫女失了职,自然要严惩,十几二十板子下去,啧啧,恐怕要皮开肉绽啊。”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不过这软绵绵的威胁,落在唐妙筠耳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唯独让她对此人多了几分厌恶。皮开肉绽也好,半死不活也罢,几服药下去,保管伤口痊愈、疼痛全无。连服十天半个月,还可通气理脉、强身健体,下次再挨板子,那就是小菜一碟了。而这药,她今日恰好带入了宫中,分给那几个宫女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