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倾低眸看着沈诉诉, 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沉声道:“好。”沈诉诉从他这声“好”里听出一丝纠结意味。 她叉腰说道:“你不要想占我便宜,顾南舟,我都防着呢。”
顾南舟笑, 沈诉诉疑惑地看着他。 最后, 她被他笑得有些恼了,只气鼓鼓说道:“别笑了。”
“是。”
顾长倾应道。
沈诉诉回了闻府,她花了几日时光准备前往寒山县的东西。 她依着小满的意思,没带她一起去。 沈诉诉知道小满的胆子比她还小。 “小满不去。”沈诉诉在妆奁里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首饰,小声嘟哝道,“也不知道寒山县那边的侍女会不会照顾人。”
顾长倾靠在一旁的榻上看书, 他翻过一页, 说道:“若诉诉不介意,我可以来。”
其实沈诉诉也不算很难照顾,很多事她都会自己做,只是有的时候她犯了病, 行动不太方便。 “顾南舟, 我决定你笨手笨脚的。”
沈诉诉想起他上次给她摘发饰,用了很长时间。
顾长倾轻咳一声道:“我可以学。”“那你来试试。”
沈诉诉朝他招招手。
她扬起脖颈,将自己束发的簪子一松, 满头的青丝便垂了下来, 落在腰间。 顾长倾碰了一下她的头发, 用力一攥, 发丝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仿佛流水。 “我就说你不会吧?”沈诉诉得意。
她抬手,自己将发髻挽了起来:“我只会梳最简单的发髻, 小满会很多。”顾长倾按住她的手, 不服输:“我再试试。”
他慢悠悠地将沈诉诉的长发一点点拢好, 刚束起一些,侧边的发丝又落了下来。 沈诉诉见平时淡定沉静的他遇到束手无策的事,这笨拙的模样显得有些可爱,便笑了起来。 她的杏眸眯起,颊边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顾南舟,你也太笨了。”
顾长倾的面颊微红,他继续摆弄沈诉诉的头发:“诉诉,再等等。”
“我可是大小姐,我的头发能整天给你玩儿的?”
沈诉诉不给他机会学习,因为她发现顾长倾梳理她发丝的动作越来越娴熟的。
如果他真的学会了,她以后就少了一个嘲笑他的理由。 顾长倾按着她的肩膀,还真卯上劲了,他从小到大也从未遇到什么学不会的事。 这……替女子梳发,还是头一遭。 “让我再试试。”他哄她。
“顾南舟,凭什么?”沈诉诉挑眉说道。
“诉诉说条件便是。”顾长倾慢条斯理地替她梳着头,继续延长交涉的时间。
“我救了你,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提什么条件你都要照办——”沈诉诉想起这一茬来。 顾长倾低声笑:“诉诉说的什么玩笑话?”沈诉诉这话霸道娇蛮,从她口中说出,倒有些撒娇的意味。 当然,沈诉诉最终也没给顾长倾提出什么条件,因为在他们就此事进行交涉的时候,顾长倾已经将她的头发给梳好了。 他梳的是最简单的发髻,胜在严谨,没有一丝散乱的头发。 沈诉诉难得地满意了:“行吧,那到了寒山县之后,就罚你天天给我梳头。”
顾长倾从她手中接过发簪,装饰在她的鬓发上,顺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点头道:“好。”
—— 几日后,他们准备出发去寒山县,沈严自己没办法亲自去,便派了府中亲信沈浩。 小满不愿去寒山县,但重九之前是混江湖的,爱凑热闹,尤其是魔刀杀人这等奇事,他好奇得很,因此自告奋勇,也跟了过来。 此行一切从简,沈诉诉也没带太多下人,就这么几个人一起出发了。 寒山县令梅郝鑫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位仆从,是位和蔼的中年大叔,名为纪岭。 纪岭给梅郝鑫驾车,重九给沈诉诉与顾长倾驾车。 本来顾长倾是要在外边骑马的,但沈诉诉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路上无聊。 以前还有小满在马车里与她一起说话,但现在小满不在,那就只能让顾长倾来了。 现在江南已是夏季,马车内有些热,若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会在马车和室内放些冰来降温,但沈诉诉从来不用这些。 因为她自己的身体就够凉了。 她靠在铺着藤席的榻上,百无聊赖地剥着杏仁,坐在她对侧的顾长倾手里拿着寒山县的卷宗正在看着。 马车内不算热,因为沈诉诉在身边,不用开窗,室内就凉丝丝的。 顾长倾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夏季时也畏热,他下意识地朝沈诉诉的方向靠了一些。 沈诉诉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她早就洞察顾长倾的用意了。 “以前就嫌弃我,到了夏天就想靠近我是吧?”
沈诉诉不让他靠近。
顾长倾低眸,将手里卷宗翻过一页,耐心解释道:“我以前可没有嫌弃大小姐。”沈诉诉本想找些理由来反驳他这句话,但她回忆了一下顾长倾的所作所为,竟然找不到一点他嫌弃自己的迹象。 “那你就是对我图谋不轨,不许。”
沈诉诉又想了个理由。
此话一出,顾长倾果然不敢靠了,只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侧过头去。 沈诉诉又不乐意了:“你躲我?”她自己靠了过去,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顾南舟,我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他想,现在这样……才算得上是得偿所愿? 从长洲县出发,要等到晚上才能抵达寒山,黄昏时分,顾长倾取出食盒,将还热着的菜肴摆在桌上。 沈诉诉一边吃晚饭一边问道:“所以寒山县那个什么魔刀,你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还无。”
顾长倾道,“死去的所有人,唯一的共同点都是碰过那把横刀,后来横刀被送去清泉寺,再之后死的人,便是被横刀所指。”
“从富商到小盗贼,他们的身份与经历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顾长倾沉声道,“所以,我还是要去见见那把横刀。”
他自然也是欣赏那些举世难寻的武器,之前的横刀历经久战,从中断裂,他亦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他之前那把刀,还不算最好的。 顾长倾敛眸想道。 沈诉诉的眼珠子一转,提醒顾长倾道:“你可不要也被那把刀勾了魂去。”
顾长倾险些被她逗笑:“诉诉连刀的醋也吃?”
“我我我……我吃什么醋?”
沈诉诉怒道,“顾南舟,我才不稀罕你。”
她低头往自己嘴里扒饭,再不说话了。 顾长倾哄她:“我自然是不强求是否有趁手的武器,只是若有兵器在手,也能更好地保护你。”
“我又没惹得几十位黑衣人来追我。”
沈诉诉抬起下颌说道,“就算是重九也能保护我。”
顾长倾的眸光微闪,他问:“大小姐是不需要我?”
“我——”沈诉诉语气一顿,她想了想说道,“你还可以娶我啊。”
顾长倾一愣,他思忖片刻,再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或许沈诉诉只是需要一个帮助她躲过皇帝召选的人,这个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但是,若是换了别人娶她,比如那位梁昭,又或者是她梦中所唤的人,她也是如现在一般吗。 顾长倾侧过头去,沉默了许久。 沈诉诉没察觉他的情绪变化,快到寒山县的时候,她掀起马车帘子,看向寒山县周遭的风景。 长洲那边的地势比寒山更加开阔,有江河穿梭其中,山体远且高大。 但寒山县这里不一样,县城附近皆是拱卫的矮山丘陵,重峦叠嶂,也不知那山体之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寒山县外不远,一处不高的半山腰上,横着一座古寺。 与沈严出资修建的弥提寺不一样,清泉寺是传承上百年的老寺庙,所以从远处看去,掩映在半山腰的寺庙古老庄严,隐隐有橘色的光芒自窗棂间露出,想来是提着灯笼的僧人穿梭其间。 顾长倾想先去看看那把诡异的魔刀,便起身吩咐重九道:“先去清泉寺。”
“寺庙的东西不好吃。”
沈诉诉抗议,“我要去县城里住。”
“魔刀最后指向的方位就是梅县令的宅邸,诉诉,你确定要去那里住?”
顾长倾提醒道。
“那我要吃城里的东西,你偷偷去买些吃食给我。”沈诉诉妥协了。
“好。”顾长倾应道。
梅郝鑫也不敢回县城,听说顾长倾要直接去清泉寺,他举双手赞成。 “南公子,我这几天就跟着你了,听说你武功高强,就算真有鬼神,你也可以一手解决。”梅郝鑫把顾长倾当成救命稻草了。
“梅大人,我会让府中门客重九保护您。”顾长倾点了点头说道。
“您要先去见清泉寺的方丈吗?”梅郝鑫问道。
“可以。”顾长倾将等在马车上的沈诉诉抱了下来。
“我也要看看。”沈诉诉打算跟着一起去。
“嗯。”顾长倾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老沈都跟我说了,沈小姐这听力可不一般呐。”梅郝鑫对顾长倾说道。
梅郝鑫夸她,沈诉诉有些高兴,她朝重九抬起了头说道:“重九,去将马车上的食盒给梅大人一份。”“哎哟喂,沈小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梅郝鑫惊讶。
“梅大人,您的肚子可抗议了。”沈诉诉笑着说道。
梅郝鑫先领着纪岭用餐去了,沈诉诉则跟着顾长倾去见了清泉寺的方丈。 清泉寺方丈法号明清,听法号感觉他会是个模样清癯的瘦和尚,但沈诉诉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的身材有几分像她老爹。 “南公子,沈小姐。”明清已收到了长洲县那边的消息,他行了一礼唤道。
“二位是来看那魔刀的吧,请随我来。”出家之人不会过多客套,简单问好之后,明清便带着他们去往镇压魔刀的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