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子……”沈诉诉没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她随口应道:“就是那个胆敢拒绝我的臭小子啊。”
在平江书院的时候,梁昭表明心意前,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梁昭喜欢她,什么事都顺着她,所以她还挺待见此人。 至于后来拒绝她,就是后话了。 顾长倾想起他刚醒过来的时候,沈诉诉过来见他,见了面,第一句就唤他登徒子。 沈诉诉唤梁昭那句“臭小子”,似乎与她唤他的时候,语气是一样的。 他的长睫微垂,又道:“请他做什么?”
“顾南舟,你生得比他好看,功夫也比他好。”
沈诉诉理直气壮道:“我请他,当然是为了气死他。”
“不过人家是江南第一才子,你自小习武,还失忆了,所以在文采这一块,还是被他赢了去,真可恶!”
沈诉诉自言自语道。 顾长倾知道沈诉诉孩子气,什么都喜欢和别人比一比,就连这夫君,也要分出个高下来。 他有些无奈,摇头轻笑一声。 “顾南舟,你笑什么?”
沈诉诉将自己面前深绿色的布料举到胸前,比了比,又问道。 “我不会让他比过我。”
顾长倾道。 “没关系,我主要看脸,你长得比他好看就行。”
沈诉诉倒是大方。 “我习武时候,也略读了一些诗书。”
他掩唇轻咳一声说道。 “这样吗,到时候你可是要给我作诗的,我连帮你作诗的夫子都请好了。”
沈诉诉兴奋道。 “你既然可以,那我就把他辞了。”
她继续说道。 “可以。”
顾长倾低眸,将面前一匹颜色较深些的红缎拿出,“穿这个。”
“那我穿哪个好看,我觉得红色鲜亮些,但我爹说女子一般婚服着绿色,更庄重。”
沈诉诉挑着自己面前那些深浅不一的布料,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若愿意,便穿浅些的颜色,与春日正相衬。”
顾长倾为她挑了个颜色。 “行,我穿什么都好看。”
沈诉诉笑眯眯的。 她对于婚礼真正的意义没什么概念,她只是想打扮得美美的。 顾长倾凝眸看着她,此时此刻竟有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分明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婚姻,他却意外地上了心。 沈诉诉的笑颜映在那鲜明的丝缎之后,他的长睫微颤,恍了神。 即便沈府的人明知这婚事是为了保住沈诉诉不进宫,但这礼数是做全了。 沈严知晓顾长倾的真实身份,没让他入赘过来。 ——他怕死了的顾长仪气得还魂过来捅他一剑。 沈家生活富庶,实际上沈严本人身为县令的俸禄并不足以支撑这样富裕的生活。 沈严有一远方表弟,名唤闻泽,与他感情甚笃,比亲兄弟还好。 闻泽从商,前些年去了西域做生意,到现在还没回来。 但闻泽的产业还留在江南,他又未成亲,所以名下产业皆交由沈严打理,收入也都交付到沈严手中。 闻泽在长洲县东有一宅邸,占地广,内部布置比沈府还好,沈诉诉闲时也会搬到那里去住。 前些日子,沈严给闻泽写了信,说明事情原委。 顾长倾现在就挂名在他族中,住到闻泽的大宅里,到时沈诉诉嫁过去,就顺带搬到那宅子里住。 至于成婚的六礼,也由闻泽那边留下的族中人代为操办。 闻泽未成亲,亦无后代,沈诉诉也算得上是他们那边唯一的晚辈。 闻泽若故去,其家产也是由沈诉诉继承,所以闻泽那边对此事格外上心。 沈严为官清廉,其实也算穷,奈何他兄弟有钱,所以这婚礼也算江南近年来最隆重的婚事了。 沈诉诉成婚前,就忙着折磨给她制作婚服的绣工,这里那里不满意都要改。 她这边一改,顾长倾那边也要连着修改,所以她时常扯上他与自己一道试婚服。 “这里是不是要加一点金饰,翡翠也行,但衣服是绿色,放翡翠的话会不会看不清?”
沈诉诉对自己的婚服指指点点。 顾长倾亦是觉得沈诉诉婚服处应该加上一些缀饰。 他看着那繁复隆重的设计,没有敷衍,只一味所好看,认真给了沈诉诉意见。 “加金饰,铸造些独特的形状。”
顾长倾道。 随侍在一边等待着随时修改婚服的裁缝一听顾长倾的话,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沈诉诉就算了,怎么她未来的夫君比她还麻烦? “什么形状?”
沈诉诉自己暂时想出来。 “鲤鱼。”
顾长倾脱口而出。 他一说出这两个字,便知道自己暴露了些什么。 “鲤——”沈诉诉一结巴。 她愣住了,只往前走一步,揪住顾长倾的袖子道:“顾南舟,你怎么想到的鲤鱼?”
“鲤鱼颜色明艳,灵动绚丽,与你……有几分相似。”
顾长倾力挽狂澜,马上扯开话题。 他侧过头去,又想到了沈诉诉那个小字,还有她给自己取的表字,忽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诉诉盯着他,注意到了他在说出这话时过速的心跳声。 “你骗我。”
沈诉诉踮起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并未。”
顾长倾的黑眸与她对视着,诚实应道。 夸她也是真。 “你心跳得很快。”
沈诉诉揭穿他。 顾长倾知道沈诉诉听力好:“自然是不好意思。”
这话也不是假。 “你不好意思什么?”
沈诉诉害怕自己的小字暴露,刨根问底。 她努力踮起脚,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压迫力。 她故意将自己自己的面颊凑过去,让顾长倾没办法别开目光。 眼见着两个人都快贴到一起去,布庄里的裁缝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沈小姐貌美如花,您这么看着南公子,他自然会害羞。”
裁缝开口道。 沈诉诉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她赶紧往旁边跳开些许。 顾长倾看着她,挑了挑眉,只道:“他说得不假。”
最后,婚服样式按照沈诉诉与顾长倾的意思修改了,在胸口处加上金色鲤鱼的装饰。 沈诉诉很满意,没打算再改了,因为她开始去折磨设计婚轿的木匠了。 这边婚事在热火朝天准备着,那边布庄的裁缝在给沈诉诉改完婚服之后,并未马上离开沈家。 他在沈府内转了个方向,去往薛宸所住的院子里。 “怎么?”
薛宸笑着问道,“他们……感情甚笃?”
“薛大人,他们再怎么样也不敢骗您啊,他们感情确实很好,若不是我在场,两个人就差亲到一起去了。”
裁缝赶紧将自己看到的画面转告薛宸。 “哦?”
薛宸微讶,“这样么,那我也好和圣上交差了。”
“那薛大人还有什么想问?”
裁缝行礼问道。 “下去吧。”
薛宸随手从锦囊里掏了些碎银,赏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唤了沈府的下人来:“刘华明准备回京了?”
“刘大人?”
沈府下人惊讶。 “他前几日确实离开了,但并未回京,他说还要向南追踪顾家逆贼的踪迹。”
“好,我就不留下喝喜酒了,怕你们不尽兴,明日我就回京,替我向沈老爷问一句好。”
薛宸起身道。 “是。”
沈府下人领命退下。 —— “雕龙凤不好看。”
沈诉诉在小满的陪同下,搬了把梯子,爬上去查看婚轿顶上的装饰。 “哎呀我的沈大小姐啊,您小心着点。”
几位沈府的下人左右围着沈诉诉,生怕她摔下来。 “给我雕鲤鱼,鱼跃龙门也不错。”
因为顾长倾提醒,沈诉诉瞬间有了很多设计灵感。 “好,我记下了,沈小姐,您先下来吧。”
负责制作婚轿的木匠擦了擦汗。 这位大小姐,什么都喜欢凑热闹,偏偏身子还不好,他就怕他出什么意外。 “行吧,我下来。”
沈诉诉拍了拍手上的灰,她扶着梯子,准备慢慢爬下来。 但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再加上裙子长,绊住了脚,所以一脚踩空了。 “小姐!”
小满惊叫道。 “我——”沈诉诉一慌,朝后仰倒下来。 沈家的几位侍从正待迎上去,将她接住,但有人的速度更快。 顾长倾想不到沈诉诉才离开他视线几炷香时间,就能给自己惹出个意外。 他身手好,很快来到沈诉诉身后,将她接住了。 沈诉诉本以为自己会摔个四仰八叉,但她稳稳落进了他怀中。 她本是闭着眼的,被抱稳之后,一睁眼,就撞上了他那双沉静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