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顾长倾抿了一口嘴里的糕点。  这是春淮楼刚蒸制好的桂花糕,面上点缀着几枚红豆,软糯香甜。  他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所以他并不理解沈诉诉挑食的毛病。  但在他眼中,沈诉诉的毛病也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他低眸,将桌上糕点又夹了一块过来,放在瓷盘里,用筷子细细地将红豆给挑了出来。  沈诉诉低头,盯着他拿着筷子的手瞧。  其实她不太习惯别人碰她准备入口的东西。  她挑食,不喜欢红豆,但又喜欢红豆香气浸染着的桂花糕。  以前她都是自己挑,但今日她见顾什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有些惆怅的样子。  她就想要烦他一下,所以才将糕点递给他。  他接过糕点吃下了,沈诉诉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主动了。  于是她便说了这话,给自己台阶下。  没想到顾什么还真的又拿了块桂花糕,给她挑了红豆。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白瓷盘的边缘上,将挑过的桂花糕递到沈诉诉面前。  顾长倾的薄唇抿着,收起笑容后,他俊俏的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他还在想着今日游街的囚车。  沈诉诉臂间轻纱一飘,轻盈的身形落在窗前,将顾长倾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让他只能看着她。  她将瓷盘里的桂花糕拈了起来,送入口中,因那甜蜜软糯的糕点在舌尖抿开而幸福地眯起了眼。  春淮楼真不愧是她最喜欢的酒楼,每一道菜都深得她心。  这一回,顾长倾的是视线落在了她的面庞上。  在他的认知里,明知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少女面上尽是满足喜悦的表情。  她虽然看起来挑剔了一些,脾气也不好,但她似乎很容易开心。  沈诉诉的情绪,明烈且直白,没有丝毫掩饰。  包厢外,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春淮楼里的小二们将菜肴陆续端了上来。  其实沈诉诉在沈府里也能吃上春淮楼带过来的菜,但时间隔得久了,味道总是差些。  她入座,开始仔细品尝菜肴。  应季的肥美鳜鱼除了鳞刺,蒸得刚好,浸了味道清淡的酱汁,淋上滚烫的油,彻底地将鱼肉的鲜美味道激发出来。  沈诉诉在吃饭,顾长倾就盯着她瞧,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吃啊。”

沈诉诉夹了一瓣鱼肉送入口中,扭过头说道,“我请你的。”

顾长倾口味清淡些,只随便挑了些菜。  他进食的时候,姿态优雅,一看便知道他接受过极为严谨的教育。  他这样,板正得甚至有些迂腐了。  沈诉诉看了他进食的动作几眼,想到了自己在十岁之前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  京城里很多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也都是这么端着架子。  沈诉诉曾经试图融入,但学不来,毕竟面对美食要忍得住不张大口,太折磨人了。  “你是京城人啊。”

沈诉诉吃得差不多了,托着腮,问顾长倾道。  “不知。”

顾长倾的嗓音低沉,他想了想,拾起自己零星的认知。  “我应当,没有在京城生活过很久。”

“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外边,可能在北边偏西的地方。”

他努力回忆自己幼时习武的地方。  顾长倾曾习武求学的地方,是世外清净之地。  那里门规森严,只要去了,不管你是什么少爷小姐的,一律是门中弟子,都要做事。  “我小时候在京城长大的,那里很热闹,但也很吵。”

沈诉诉按住自己的耳垂。  她听力好,听不得太吵闹的声音,听久了,连觉也睡不着。  顾长倾望着她,点了点头:“抱歉,我没有幼时的故事可以分享。”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的经历一点也不感兴趣。”

沈诉诉傲娇道。  她让小满将没吃完的东西打包上,带回去还能再分给府中的下人吃。  好不容易解决了自己最担忧的入宫一事,沈诉诉心情极好,连上马车的时候面上都含着笑。  “皇宫,有那么可怕吗?”

扶着沈诉诉上马车的时候,顾长倾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那肯定呀。”

沈诉诉想起了自己的梦,还有她死前的最后一刻。  在燃烧的宫墙之下,她抛了三尺白绫,将自己的脑袋套在白绫里。  她踹了垫脚的椅子,濒死前呼吸困难,极为痛苦。  她快死的时候应该是后悔了,于是扯着白绫,四肢在半空中乱划。  那模样一定丑陋极了,沈诉诉临死之前,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还有银甲与兵器的碰撞声。  在即将坍塌的房梁之后,烈火焚烧间,似乎是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来人是要来欺侮她的吗?沈诉诉不得而知,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沈诉诉的思绪回笼,长睫半掀,将马车的帘子放下了,她朦胧的身影出现在帘幕之后。  顾长倾一人立于马车之外,府里的重九将缰绳给马套上,凑过来低声问道。  “顾公子,以后我们是不是该叫你姑爷了?”

顾长倾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份,他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  “顾公子,也不知你这一身功夫是在哪里学的,当真厉害。”

重九敬佩道。  “忘了。”

顾长倾的声线淡淡。  “想我重九,在来沈府之前,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行走江湖虽自由,就是太穷了,成了亲,就要养家了,哎呀……”重九哀叹道。  顾长倾颔首,只应了声,便沉默地靠在了马车旁。  枣红色的骏马拉着马车,稳稳地往前行。  沈诉诉在马车里抱着暖炉,随手剥着杏仁吃,隔间外小满的声音亦是响起。  “小姐,您真打算这么草率就嫁人了?要我看,皇宫也不比江南差,当今圣上与你年纪差不多,想来也不算很丑,毕竟宫里的娘娘们都貌美如花……”小满劝道。  “皇宫么,那还是算了。”

沈诉诉是个执拗的人,“那是去了就要至死才能脱身的牢笼。”

说来也奇特,江南一带,尤其是苏州辖区内,愿意入宫的女子确实不多。  但当今圣上似乎也没有要召选许多女子入宫的意思。  他次次从京中派礼官前来,也只是为了带沈诉诉入宫。  这事其实就很倒霉,沈诉诉无比痛恨将自己貌美之名到处宣传的酸腐书生。  沈诉诉归家的时候,沈府有些安静,毕竟今日沈严刚给他们放了假。  沈严自己倒是留在府中乖乖处理公文,听见沈诉诉回来,连忙来到大门处等她。  今日囚车让道一事,他也听说了,至于个中原委,沈严自己倒是有些疑惑。  他家女儿的面子,似乎太大了些……  这不是好事,沈严更加愁眉苦脸。  沈诉诉走下马车的时候,对上的就是她老爹的这一张臭脸。  “阿爹!”

沈诉诉自己倒是心情好。  她兴奋地拉住顾长倾的手,来到沈严面前,兴高采烈地宣布:“我要成亲啦!”

沈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长倾,还有一脸仿佛马上就要脱离苦海的沈诉诉,眼皮一翻,竟然被吓晕过去。  顾长倾眼疾手快,将自己未来老丈人沉重的身子给扶着了。  拿香料在沈严鼻子下熏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诉诉……诉诉啊,你说什么,你要成亲?”

沈严颤抖着声问。  “是啊,和这个顾什么啊,我救了他,他以身相许不是很正常吗?”

沈诉诉理直气壮。  沈严差点没气厥过去。  城外黑衣人尸体他打扫的,顾长倾身份他帮着隐瞒的,这个臭小子,怎么敢对他女儿以身相许。  “你你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严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又晕了。  “阿爹,这我怎么知道?您快给他做个假身份,入了户籍,一切都好说。”

沈诉诉早就计划好了。  “诉诉啊,我的笨蛋女儿啊。”

沈严捶胸长叹。  他知道顾长倾身份,所以才如此惊恐。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那谋反的顾长仪势力并未完全被拔除……顾家余党,依旧在寻找顾长倾。  未来顾长倾会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沈诉诉跟着他,或许要经历很多危险。  沈严无法接受。  他正如此想的时候,那扶着他的顾长倾却敛眸严肃说道:“沈老爷,不可如此说她。”

“对对对。”

沈诉诉马上附和,“我哪里笨了!”

沈严捶胸顿足,扯过沈诉诉的袖子又开始抹眼泪,未来女婿这就开始欺负他这个老丈人了。  他一路从大门口哭到书房,顾长倾倒是耐心,给他递了一张又一张的帕子。  顾长倾悄悄把沈严用来抹眼泪的沈诉诉袖子给她拽了回去。  “我爹就这样。”

沈诉诉小声对顾长倾说道,“老爱对着我哭。”

“他很爱你。”

顾长倾能看出沈严对沈诉诉的感情,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沈严对她几乎是溺爱了。  沈严入了书房,总算没再哀嚎了,他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对沈诉诉道。  “诉诉,你先出去。”

他将顾长倾留了下来。  “阿爹,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娶我的,你别搅黄了!”

沈诉诉出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忧。  她是真不想入宫啊!  “是是是,我知道。”

沈严将书房门关上了。  他回身的时候,提了一下自己的腰带,为官的缘故,他腰间时常佩着一把装饰用的长剑。  一般朝廷官员装饰的佩剑都不会开刃。  但当沈严回身的时候,那雪光森森的开刃长剑已横在了顾长倾的脖颈间。  他其实很老了,身材也肥胖,但出剑的动作意外的轻灵狠绝。  顾长倾没躲,他察觉出了沈严的杀意,但他知道,他不会杀他。  他那双沉静稳重的眸子与沈严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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