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颜池的脸上浮现出了慌乱,因为他将他的一切,都赌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殷祗利。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出这一茬。“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带她走!”
殷祗利有些不耐,皱眉道,“即使我愿意带她一起走,我也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
“为什么?”
颜池震怒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能,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呵呵……”殷祗利低笑,“小子,先不说她的父皇,害死了我的妻子,就为这衡国的百姓,我也不能带她走!”
“华帝刚愎自用,他有今日这个下场,是他活该!而他的子女,就该为他犯下的过错赎罪!”
“伯父,今日我叫你一声伯父,是因为我对伯父的敬重。”
颜池不卑不亢道,“我素来听父亲讲起伯父,说伯父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又岂知伯父竟是这样的斤斤计较,竟是将一些恩恩怨怨,牵扯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殷祗利目光如炬的看着颜池,坚定的说,“纵使你巧舌如簧,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颜池定定的看着殷祗利,直直的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碰到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当是颜池,求伯父,带相依一起走。”
相依惊痛的看着颜池,她想要拉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上可以跪天跪地,下可以跪父母。她不值得,他为她下跪。可是她却是动弹不得分毫,只有眼泪不停的坠落,湿了她的衣襟。殷祗利显然一愣,他没有想到,颜池竟会为了常相依下跪!但是,他不可以心软。他道,“不可能,就算是你用你的命来换,我也不会答应!”
“我求伯父答应!”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妥协,不卑不亢,他一定不会,丢下相依!殷祗利像是怒到了极致,他愤然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门,指着街上,“你自己看看,现在这里到处贴满了她的画像,我怎样带她离开!说不定,我们都会被这个女人连累!”
颜池傻傻的长笑一声,“伯父,你明明知道,那些官兵,更本不懂得易容之术!”
殷祗利走到他们的面前,讪笑道,“是,那些官兵不会知道。但是,你说,段礼安会不会知道?”
段礼安?颜池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震动了一下。相依听说过这个人,是神医段礼德的弟弟,段礼安。听闻这个人武功极高,且与段礼德不和,兄弟相见,形同陌路。他是永盛当朝的捕快,断案能力一流。在皇权与相权的争斗下,他始终保持中立。后来纳兰月称帝,重用了这个人,将他升为了刑法的大狴司!如今,纳兰月派他来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她在清水镇?相依的身体,渐渐发凉。她不害怕,面对着她的是死亡,但是她害怕,颜池会再次遭遇纳兰月的毒手!“伯父,既然如此,小侄就此拜别。”
颜池站了起来,牵起相依便走。突然,殷祗利一把抓住颜池的衣领,倏地一拳,狠狠将颜池打倒在地。“混账!难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就宁愿不报杀父之仇?”
殷祗利的怒吼在颜池头顶响起,像石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颜池将脸抬起,坚定的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丢下相依不管。”
殷祗利猛地冲上去,想继续教训他。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体冲过来伏在颜池身上,“我求求你,不要打他。我不走,你带他走吧!”
她的眼泪,从她如清泉般的眼里滚落,打在了颜池的脸上,带着凉凉的温度。以前,每次她落泪,颜池便会怜惜的为她拭去泪水,但是从今以后,她必须学会,自己为自己拭泪。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的看着殷祗利。“相依,你说什么胡话,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
颜池一把抱住相依,道,“如果没有你,我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悲痛与绝望,但是,却又无比的坚定。相依紧紧的回抱住他,纤细白皙的柔夷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背脊,像是他哄她一般,“傻瓜,我也不能没有你,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可是,我们不能那么自私的不是吗?人,都不应该只为自己活着。你有杀父之仇未报,我又何尝不是?”
“或许你不知道,在不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打算在与纳兰月大婚的那天晚上,与纳兰月同归于尽。可是你却出现了,那么我,为了你,就放弃了这个计划。因为知道你还活着,我就不能那么自私,丢下你一个人。”
她从他的怀中坐起来,认真的看着他,“所以,池,我们都不可以只为自己活着。你走了,并不是丢下我,而是在帮我。因为你,必须活下去,变得强大,你才能帮我,帮我杀了纳兰月,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颜池不停的摇摇头,泪水,从他漂亮的眼里面滚落。他哭了,他哭了!她永远都忘记不了,那时最疼爱他的奶奶去世,他才六岁。当她到他家时,看着他咬牙不断的啜泣,看着他肉肉的小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他明明很伤心,但是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那时候,五岁的她安静的走到他的身边,伤心的说,池哥哥,你要是难受,你就哭出来吧。她永远都记得,那个小小的男孩说,小相依,我永远都不会哭的,爹爹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想起,他只不过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却是为了她,背负了那么多,为了她,掉下了他隐忍的眼泪。他的泪水,滴落到她的手背上,溅出了一朵朵绝望的花,“相依,我就是那么的自私。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原谅我!”
原谅我,那么自私……相依的手抚上他的脸庞,为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池哥哥,不要哭,你不记得了,当年你是怎样告诉小相依的了?”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只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放不下,做不到,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明白,如果他离开了,她绝对不会苟活。她的手缓缓的来到了他的后颈,带着一抹细细的幽光,她的眼中有隐忍的泪水,“池,你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然,相依是不会原谅你的……”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她的话,只是他觉的眼前慢慢的昏沉了下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容颜。相依紧紧的将颜池抱在胸前,就像是抱住她唯一的希望。她抬头,目光淡淡的看着殷祗利,“你一定要安全的带他离开,就当是我求你。”
殷祗利走过去,一把将颜池扛起来,他道,“我并不需要你求我。就算是死,我也会保他平安。不过,我要平乐公主答应我一件事。”
相依瘫软的跪坐在地上,闻言,她抬头,“什么事?”
“我要你以后,不要和颜池在一起。”
他淡淡的说,“他应该,有一个好的家庭,而不是……”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心思通透的女孩,她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相依无声的苦笑,她怎会不知道,殷祗利想要说什么。他不过是在告诉她,今日以后,常相依,怕是再也配不上颜池了。她忍住眼中的泪水,道,“我答应你。”
殷祗利点了点头,扛着颜池走开了。相依目光呆滞的望向窗外,她不敢,看着他离开。因为今日一别,他们的这一辈子,只怕再难相见……殷祗利走到门口又停下,他道,“你怨不得我,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这便是,你的命。”
命中注定?这便是,常相依的命?她从不信命,到头来,却是要受命运的制裁。“我想,这里怕是不能久留了,你好自为之。”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相依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了粒粒灰尘……她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可是,颜池会安全的离开。这样,她便满足了。清水镇有着青山绿水,是一个美丽的边陲小镇。但是却因为常年的战乱,十分的贫穷。大街上,有许许多多的乞丐,他们都在等着别人的施舍,命运的救赎。相依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行尸走肉般。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边的白云,在天空中飘流的白云,她多么羡慕,可是她又突然想到,白云,也是不自由的,因为它的方向和存在,永远都受风的影响,永远的,随风逐流,也会,随风而散。那么她下辈子,要做什么好呢?要不,她就做风好不好?她将她所有的钱,颜池给她的钱,全部给了那些乞丐。那些乞丐,都对着她磕头,叫她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相依苦苦的笑着,像是傻了一样。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会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颜池给她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它,只能拯救那些深陷贫困的人,救不了,她这个,将死之人。清水镇,它的河水,真的很清澈。但是这里的河水,曾经都被血染红过。那些血,终究都被洗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