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从厢房间捧了一把木椅子出来,往蒲结奴的旁边一撂,双手捞起蒲结奴的领口和腰带,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如地丢一袋土豆般地把他给搡在了椅子里。 钱大礼笑了笑道:“国相大人,您老可做稳当了,若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可就怨不得小人我了。”
张梦阳暗忖道:“这个钱大礼,可称得上是红香会里的笔杆子,曾听方天和大哥介绍说,钱大礼这人的记心最好,红香会里的每一条会规誓约,都被他一字不落地记在肚子里,会中的每一位弟兄的出身来历,何时入会,本领所长,不管过上多长时间,他也总能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 “这钱大礼可算得上红香会中少有的知识分子,可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听他刚才几句话说的,虽说仍是活脱脱一副盗匪的口吻,可相比起潘虎之辈的粗鲁来,却是要明显地文雅许多了。”
只听钱大礼对李靖道:“据刚刚李主事说来,你们的那位驸马爷,也就是鄙会的二头领,的的确确是个名叫张梦阳的小子了,而不是你们大金国的杯鲁殿下?”
李靖道:“虽说不上的的确确,可也有那么八九分的把握了。这世上并行有着一真一假两个杯鲁,说出去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可却又有人亲眼见到过这两个杯鲁同时现身,再结合你们的二头领平日里言行怪异,做出的事与我等印象中的杯鲁殿下殊不相类,所以我们才敢断定现今混迹在我们金国的这位爷,并不是杯鲁其人。”
钱大礼对李靖的话甚有兴趣,问道:“你说有人见到一真一假两个杯鲁同时现身,这个人是谁,能否给我姓钱的引见引见?”
李靖道:“这个人在下了解得并不甚多,但你们常在江湖上走动的奇人异士,或许对这个人常有耳闻。”
“谁?”
“这个人,据说是黑白教的教主,河东鬼城里的圣母娘娘,不知你听说过此人没有。”
“黑白教?听倒是听说过,只不过那些人向来深居简出,行踪诡异,做起事来也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跟江湖上的朋友们也甚少来往。”
钱大礼口气中带着鄙夷地说道:“以我们红香会人头之多,分布之广,对他们也是知之甚少。不知他们的教主是在什么机缘之下,得以同时见到了真假两个杯鲁的?”
李靖道:“这个么,我也说不准具体情形如何。他们的圣母与我们军中一位大将的夫人乃是表姊妹,据那位夫人转述她表姐的所说,曾在燕京城西南的天开寺见到过他们二人。 “今日早间鬼城圣母带着另一个杯鲁自河东远道而来,准备着来此将两个杯鲁进行一番对比,以便识别出到底谁真谁假,可惜中间发生了些小变故,致使功败垂成。传闻中的两个杯鲁,也终没能在这庙里头两相对质,委实是让人觉得可惜可叹。”
钱大礼问:“你们在场诸位,都是女真人里的英雄豪杰,也都是历来和杯鲁相熟了的,只要两个杯鲁往跟前一站,稍一问答便能识别得出真假来,怎么事到临头竟又出了变故呢?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忒不小心了。”
李靖冷笑道:“我们也倒是小心得很呢,还派人远赴封丘将他们接引来此。只是将到未到之时,被一通炮火给打得风流云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钱大礼“哦”了一声,问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从中作梗,胆敢坏了你们北国朝廷的好事?”
“呵呵,这事儿说来也好笑,这个从中作梗之人,便就是杯鲁殿下的内人,我大金国的公主娘娘多保真殿下。”
李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钱大礼“哦”了一声,道:“既然公主这么做,那肯定不是无因的了。她和杯鲁夫妻情重,应该比你们诸位更欲知晓两个杯鲁谁真谁假,之所以出手坏了此事,或许在她的心中,早已经知道答案了也说不定。”
“公主娘娘此举,当然是有他的道理,但真的总是假不了,假的也终究会露出狐狸的尾巴,就让他们两个当众对质一番,以释群疑,也绝非是毫无意义的添足之举。所以我和国相商量之后觉得,公主这么做,说不定是中了那假杯鲁的妖法迷惑也说不定。”
李靖刚一说完,钱大礼便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应道:“听你说了这么一大通,我倒是觉得假杯鲁不假,真杯鲁不真。说什么妖法迷惑,我长这么大,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壮年,就从没有见过什么人真的会施展什么妖法。像我这样的在江湖上浪荡之人,都对那些妖法之说毫不深信,没想到你堂堂的大金国兵部主事,居然相信这世上有人会施放什么妖法,当真是令人可发一笑。”
李靖不以为然地道:“在下并非是跟你说笑,刚刚在此离去的那个杯鲁,我虽然断不清其身份的真假,可他确实是身怀一种妖术,能够来去如电,无影无踪,比传说中的神仙腾云驾雾都还迅捷许多。你想这不是妖术又是什么了?”
潘虎上前说道:“老钱,咱们的那位二头领,可没有他说的这种本事啊,还来去如电,无影无踪,跟咱们一块儿的时候,他可是他娘的笨手笨脚,随便是个人都能摔他三个跟头。我看他说的这一个,跟被咱们奉做二头领的,并不是一个儿。”
钱大礼轻捋着颔下的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要不他们金人怎会怀疑有两个杯鲁,一真一假呢,如此看来,这一怀疑也并非是他们疑神疑鬼,庸人自扰呢。”
张梦阳立在高处暗笑:“真是一帮蠢材,我刚入你们红香会的时候,才开始修习那神行之法未久,当然不会那么来无影去无踪地折腾了。你们认为笨手笨脚的家伙是我,李靖说的来去如电的家伙也是我,只是这两者并非一真一假,而是皆假,只不过一先一后罢了。”
李师师轻轻地问他:“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梦阳道:“真亦假来假亦真,我呀,是假的多,真的少。就好像佛经里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管是空还是色啊,也都那么回事儿呗。”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啐道:“贫嘴!”
李靖问道:“请问钱头领,做了你们二头领的那个,如今也没办法儿分得清他到底是哪一个。能不能请你说说,那小子是如何混入你们红香会去的,还又得了你们如此抬爱,推他做了你们的二当家的。若是其中有什么破绽的话,咱们也可以一起来参详参详,对于鉴别其人的真伪,说不定能有些帮助呢。”
钱大礼点头道:“我们之所以奉他为鄙会的二头领,说起来,也全都是因为机缘巧合使然。那时辽国的萧莫娜尚然占据着燕京和奉圣州等地,你们大金与大宋两方联手,打算一举消灭大辽,你们金人获得耶律延禧的西京大同左右的疆土,而燕京道则由大宋攻取并收回。 “可是道君皇帝的朝廷奸臣当道,鬼魅横行,派出的十几万大军被萧莫娜的数万残卒打得丢盔弃甲,真的是好不狼狈。无奈之余,就有人向童贯那佬儿献计,说既然兵战不下,不如效仿诏安梁山泊宋江等人的故计,诱使萧莫娜朝廷率土来归,也算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一个妙着。 我们红香会在朝廷之中也分派有耳目,很快就获知了这一讯息,而且知道童贯那佬儿已经答应了诏安萧莫娜的计策,并且已经命人着手安排。国相大人,李主事,你们想来也都听说过我们红香会的源起,听说过我们的圣公方腊最终兵败,是死在童贯那厮的手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