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结奴看了张梦阳一瞬,而后转过了头去说道:“杯鲁那小子,打小便被徒单氏那蠢妇宠溺坏了,偷鸡摸狗,惹是生非,不一而足,素为老朽所不喜,我跟他相见的次数,十根手指便也足以数算得来。虽说如此,对那小子的样貌,我倒也还记得分明。”
蒲结奴说完之后,再转回头来对张梦阳道:“单从身材相貌上来看,你与杯鲁倒也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下来,再加上他人对你的指控,就算是精明如皇上,也不得不对你起了几分疑心。所以老朽之来,实乃是奉旨行事,希望你这小家伙不会怪罪于我才是。”
张梦阳暗骂了一声“老王八蛋”之后,便毕恭毕敬地应道:“蒲结奴爷爷这是说得哪里话,你能来此,孙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怪罪之理?但愿您老明察秋毫,把事情调查个清清楚楚,还孙儿一个清白公道才好。”
“那是自然!”
蒲结奴说:“不管这个公道于你而言是好是坏,总之一定会还你也就是了。你也放心,在事情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你究竟是不是杯鲁,那是在两可之间的事儿,别人想要平白无端地加害于你,老朽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的。”
对蒲结奴的这话,张梦阳不好接茬,只得无奈地一抱拳说道:“如此最好,孙儿谢过蒲结奴爷爷。”
这时候,一个声音自穿堂处响了进来:“你张口爷爷闭口爷爷的,在外人听来,倒像你真的是蒲结奴国相的乖孙似的,你自个儿不害臊,我都替你臊得慌呢!”
张梦阳抬头一看,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高瘦跛子,拄着一根铜拐走了进来,原来是丑八仙当中的大哥铜拐李。在他的身后,是一个丑陋的中年汉子,身后背着鱼鼓双鞕,正是丑八仙里的老三钱果老。 张梦阳想不到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两个丑鬼会突然现身来此,而四下里的金兵对他们似也没有阻拦之意,心中顿时明白:“此必是麻仙姑那贱人勾引来的同党,一起来这儿对付小爷我来着。”
张梦阳心内虽说惊惧,可仍然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贼王八,是什么风把你两个吹到这儿来的?如果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到这儿来找老婆的吧!”
铜拐李哼了一声道:“找老婆确是不假,同时也是来此揭穿你的骗人伎俩,把你个小王八蛋打回原形。”
张梦阳冷笑道:“我的原形本是如此,你打也是这样,不打也是这样,就用不着你在此费心了。我劝你俩还是赶紧得把自个儿的老婆领回去吧,省得在这儿给你们丢人现眼,五姐柳银儿都已经另嫁他人了,难道你们不知?”
“呸,胡说八道。”
钱果老骂了一声,说:“我五妹的名号那等尊贵,也配从你这张臭嘴里说出来?再敢胡言乱语,当心四爷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张梦阳道:“好,好,好,你老婆尊贵,你老婆冰清玉洁,你老婆守身如玉,行不行?我也不来跟你抬杠,看来你还不知道她背着你们不知做出来的那腌臜事儿呢。 “实话告诉你们吧,趁你们不在的时候,五姐已经嫁给我我们大金国的一位能征善战的猛将了,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是再晚来上几个月呀,只怕是连小将军都生了出来,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你们哥儿几个恐怕连哭都来不及了呢!”
钱果老被他这话给气得“噌”地一声,从背上拽出了鱼鼓双鞕来,想要上前教训张梦阳一顿,但一想到他那怪异非常的身法,想起他那突飞猛进的拳脚功夫,就不由地心生胆怯,不敢冒然相攻。 蒲结奴口气威严地说道:“钱先生,老朽受人之托,请你来此,是想要你来做个呈堂见证的,可不是请你到这里来惹是生非的。”
铜拐李也沉着脸道:“老三,快把兵刃收了起来,你一向斯文知礼,怎地今天当着国相之面竟敢如此放肆?且由这小子占些口头上的便宜又有何妨?”
钱果老见大哥也这般说,只好就坡下驴地把双鞕还插到了鱼鼓之内,怒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张梦阳不依不饶地道:“是不是我占口头上的便宜,很快你们便会知晓,到时候用不着感谢我事先提醒你们就是了。”
蒲结奴瞪了他一眼道:“你也少说两句。”
张梦阳恭谨地答了声:“是!”
心想:“难道铜拐李他两个来此,不是被麻仙姑勾结来的,要不他们怎会不知麻仙姑嫁了拔离速之事?”
拔离速身上的疼痛这时候已经大为减轻,已经撑持着身体坐了起来,但仍然面带痛楚之色,心中害怕张梦阳这一脚踢得狠了,果真把自己给踢废了的话,以后无法再和麻仙姑颠鸾倒凤,那不等于变成了个未被净身的死太监了么/那样的话,麻仙姑岂还能再跟着自己么?没了她,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铜拐李见三弟刚才的鲁莽引起了蒲结奴的不快,因此想要将功补过,见拔离速坐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从他的盔甲上来看,该当是个金军中的重要角色,也不管他是何以如此,便从内兜里摸出一粒黑色的丸药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对拔离速道: “这位将军想是受了什么伤痛吧,来,把我这粒丹药服了下去,不管是什么样的苦楚,包你立马就能消释大半。”
张梦阳冷笑着暗想:“这死瘸子,若是知道眼前这人是他的情敌的话,相必这枚丸药死也不会送他的吧,说不定还会一拐杖把拔离速的脑袋打开了花。”
拔离速也不道谢,接过药来就捂到了嘴里。 说来也是神奇,这药看起来虽是黑乎乎地其貌不扬,但一入了口便觉满口生香,清凉之意在口腔里漫了开来。待一咽进肚里,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觉的下体疼痛大为减轻,这才抬起头来看了铜拐李一眼,出口道了声谢。 这时候,一个金军小校飞奔入来,在蒲结奴的跟前行了个半跪之礼道:“启禀国相,河东鬼城的三位尊者已经来到,已在庙门外听候。”
蒲结奴不冷不热地道:“他们的圣母也如约而至了吗?”
小校答道:“他们圣母料理些教中杂务,启程稍晚,但据他们说,也是随后便到。”
蒲结奴点头道:“如此甚好,请他们进来就是。”
小校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张梦阳在一旁把他们的说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颗心霎时间凉了半截,没想到此事黑白教的鬼城的人也参与了进来,而真杯鲁就被他们掌握在手上,倘若他们牵着真杯鲁来到此间,自己这个假杯鲁的西洋镜,可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事实总会升起在人们的眼前,即使用全世界的泥土把它压住,也是枉然!”
莎士比亚的剧中名句,再一次在张梦阳的心头响起。 “我这大金国驸马爷的日子,看来到今日是真的要演到头啦。真不知他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搅和到一块儿的。多保真那丫头虽是个番邦女子,可却是比汉女还把自己的名节看得重些,她若知道我冒充她的丈夫,搂着她在一个床上滚了那么许久,怕是要把我恨得咬牙切齿,碎尸万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