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还用你说,这么高的地方他都能飞上来,凡人绝对不能有这个本事的。他又说他不是神仙,那必然是妖怪无疑了,你待会儿可要小心点儿啊,当心一不小心他会吃了你。”
梅香笑道:“娘娘莫骗人,公子他有血有肉的,才不会是妖怪呢。就算他是妖怪,也一定是个不吃人的好妖怪。”
李师师道:“那次他突然出现在艮岳禁苑里的时候儿,我就觉得他不是个一般人。你想想,皇家禁苑里一向门禁森严,手上没有公凭的话,怎能轻易出入?而他却说什么贿赂了门上的侍卫。假如门上的侍卫就那么一两个人,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可是禁苑诸门不管是白天当值的还是入更上夜的,人员何曾少过了?那些侍卫们对待陛下忠心耿耿不说,而且上下之间相互戒备,没人会傻到为了金银财宝而搭上自己的似锦前程和身家性命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那次他究竟是怎么混进去的。 还有就是跟郭药师在保康门左近的那场遭遇,你没见他当时脚步进退有多快呢,只把我看了个眼花缭乱,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跟做梦一样。要不是郭药师那厮仗着手下兵多,就是再有十个八个的郭药师,也未必打得过他。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金人当中和他一样的,还有多少。”
刚说到这里,就见一个黑影从下面的暗淡昏沉里直冲上来,霎时已然纵到了她们两人的身边,只听张梦阳的声音道:“娘子,陛下我已给你解救出来啦。”
紧接着就听道君皇帝的声音道:“好险,好险,真的是好险!真真是要把朕给吓死了。”
李师师连忙关切地问:“怎么啦,陛下没被那些作乱的贼子们给伤到了么?”
被吓得灵魂出窍的赵佶知道此刻已然脱险,也来不及回答李师师的问话,只在黑暗中冲着张梦阳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壮士仗义出手相救,如若不然,朕这一条性命可就交代到这儿了。”
张梦阳连忙还礼道:“陛下用不着客气,您乃是天下之主,万金之躯,冥冥中自有神灵护佑,小人之能来到此处,说不定正是应了神灵的暗中安排,前来救助陛下得脱此难的,陛下如此相谢小人,可真是折杀小人了。”
说罢,张梦阳竟又跪了下来,给道君皇帝磕了个头,同时心中暗忖:“你后宫里的妃嫔被小爷我睡了个大遍,送你了那么多的绿帽戴,今日我救了你一命,另外再磕个头还你,从此咱们二人可就两不相欠了。”
赵佶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救了自己性命,还又磕头给自己,以为他是想要报效朝廷,谋个官做,所以也就端起了架子来,将手一摆说道:“壮士平身,你今晚的功劳,朕是会牢记在心的,待到回京之后,定会在皇上跟前一力抬举你便是。”
张梦阳道了声谢,然后站起身来。 李师师扑哧一笑,在张梦阳的腰间轻轻地拧了一把,然后对赵佶说道:“陛下今夜能在此绝境中脱险,不唯是有神灵相助,也是陛下御极以来,善养天下黎民,厚泽深仁所致的福报呢。咱们在这高处,虽令下面那些贼子们够咱们不着,可也究竟不能算是全然脱险,故而陛下还得要和这位小壮士从长计议才是。”
赵佶听了连连点头道:“不错,师师所言甚是。”
又扭头对张梦阳道:“此处虽说高峻难攀,但下面之人既知我等脱身在此,必然不肯轻易放过,不知壮士可知这里有活路能令我等脱身么?”
张梦阳道:“不瞒陛下所说,这个山角之上,数日前我曾经机缘凑巧来过一次,此处东西南三面都是极难行走的高峻山崖,只有向北的一道山梁,虽说颇有起伏,或可能够供人行走。眼下,咱们也只好朝北去勉为一试了。”
赵佶道:“既是如此,就由你头前带路,李娘娘我们几人在后跟随便了。”
张梦阳道:“陛下,如果向北果真可行得通的话,走不多远可就是刘豫的大儿子刘广盘踞的所在了。刘广虽说因为母亲被休一事与刘豫闹得水火不容,但他们到底是父子之亲,可不可靠,实在是难说得很。倘若下面围攻陛下之人正是刘广所派,那我们有此向北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赵佶皱着眉头犯起了难来,捋着颔下髭须说道:“这个么,朕也不知来人究竟是不是刘广所派,但相较于刘广其人来,朕但是觉得屯扎在宛子城的刘麟嫌疑更大。因为刘广若是想要将朕拿住以为人质的话,绝不会等到今天才行动手,在这之前他有的是机会。 再者他知道朕的随身所带的侍卫极其有限,对这鹰头嘴下的地形又甚是熟悉,他想要对朕不利的话,只要带一小支人马趁夜悄悄来此,即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把朕掠为人质,何必等到今晚这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前来?”
张梦阳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来者必定是刘麟而无疑了,他不知岸上虚实,生怕伤亡惨重,所以才这么锣鼓喧天地鼓噪而来,而且以箭矢为先导,大概是想要陛下的侍卫们知难而退,主动把陛下绑缚了献给他们,以换得一条性命。既然敌人不是刘广,那就用不着太过担心了,你们跟我来!”
说罢,张梦阳就折了几根比大拇指略粗的树枝,给赵佶他们三人当做拐杖使用,然后自己在前边给他们三人做了开路先锋。 赵佶自幼生长在深宫,妇人之手,是个从来不识奔波劳苦之人,李师师和梅香也是长年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自在无忧,他们三人今晚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之后,而今又在这人迹罕至、坎坷崎岖,到处是荒草枯枝的山顶上艰难行走,只走得一时半刻,已是走得腿酸脚软。 尤其是赵佶,身体胖大,步履蹒跚,接连跌了两跤之后,已是摔得鼻青脸肿,叫苦呼痛不迭。 张梦阳见他在美人之前出丑,心中极是得意,心想如此一来,师师对他的蔑视之意应该又添了一层,而自己在她心中的得分,则是相应地水涨船高,这实在是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善事。 他心中虽是得意,面上却是装作对赵佶甚是关切的模样,见他跌倒之后连忙跑过去伸手相扶,不住口地询问摔在了哪里,摔痛了没有。 赵佶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呻吟着,问道:“壮士,从此北去,还有没更好走些的路径?朕磕伤了小腿,实在是走不得这样的长路了。”
张梦阳心中暗笑,嘴上却是以忧虑的口吻答道:“从左右两边往下,都是近似于悬崖峭壁的陡坡,只有向北一途能有生望,还望陛下勉为坚持,再走个七八里地,等到了刘广的营寨之时,便有软椅热炕供你享用了。”
赵佶听见他说软椅热炕,顿时便想到了在汴京皇城里衣食无忧,逍遥自在的日子来,与那种日子相比,今晚所经历的简直如地狱一般惨不堪言,便就没口子地叫苦与叹息了起来。 在张梦阳的鼓励和搀扶之下,赵佶在山肩之上又高高低低地走了一程,最后实在走不动了,遂喘着粗气一跤坐倒在地上叫嚷:“朕的腿脚痛得厉害,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次任凭张梦阳怎样鼓励怎样帮扶,赵佶似乎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连一步也不想再朝前迈了。 无奈,张梦阳只好对李师师道:“李娘娘,既然陛下如此,那咱们就只好在这里暂歇一下便了,我想你两个也是都走累了的。”
他当着赵佶的面不好称呼李师师为“娘子”,生怕李师师在他的面前会觉得难看,因此破天荒地改口叫了她一声“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