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些衙门里的差拨、押番闯了进来,张梦阳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三下五除二地把他们全都结果了性命。见到一时间不再有宋兵闯将进来滋扰,遂将沾血的弯刀垂下,从地下捡起一根尚在燃烧的火把来,走进屋中,对着吴月娘这一照看,方知这女子果真不是自己的姨娘,心中难免生出些失落之感,于是开口问道: “请问你是哪家院里的姐姐,昨晚上宴饮之时,我似不曾见过你面,你……你是怎么到了我这儿来的?”
吴月娘听他说话温文尔雅,跟他刚才杀人的伶俐利落颇不相符,心中倒是有些意外,但对他把自己当成翠馆红楼中的妓女,心中不禁有些恚怒,蹙眉应道:“奴家非是院里的行首,乃是县中提刑所已故千户西门庆的浑家,受那些昏官的逼迫,前来陪侍于你,望你看在委身受辱的份儿上,命人将我的孝哥儿还了我吧,这衙门里外如此乱糟糟地,我那苦命的孩儿,这会儿尚不知如何地担惊受怕呢,更不知他的性命此刻是否还在。”
说到这里,吴月娘的喉咙哽咽,便又要落下泪来。 听她这么一说,张梦阳立马就想起了《水浒传》和《金瓶梅》里的西门大官人来,满口惊讶地道:“哦……哦,你说的那个西门庆,可是在县前开着一个大大的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么?”
“不错,那正是奴家的先夫。”
这时候,又有一些人接连不断地闯入这后院里来,他抡刀在手,或进或退,忽左忽右地与这些宋兵尽力周旋,把从大延登那儿学来的刀法全力地施展出来,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杀死杀伤二三十个。 可是,喊杀着不断涌将进来的宋兵越来越多,明晃晃的火把将屋外的一切照耀得如同白昼,张梦阳虽说丝毫不惧,就算是飞身上屋,展开凌云飞的功夫逃出城外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任由吴月娘这样活色生香的女子,落在这些乱兵们的手上,那后果可实在是不堪设想。 她本是个良家妇女,为了自己的这一趟清河之行,平白地失去了清白之身,心中实在是对她抱愧异常,因此打定主意,定要带她闯出重围,逃离到安全地带去。 张梦阳见对手涌进来的越来越多,有一些甚至还自房顶上攀了过来,在上面揭起瓦片来朝自己投掷,弄得他左支右绌,渐显狼狈之态。 他心中清楚,自己的身法即便再快,手上的弯刀即便再怎么锋利,又怎能一下子便杀得了这么多人?倘若房顶上的那些家伙投掷的不是瓦片,而是细小的暗器石子之物,那自己肯定是应付不来的,脱身逃走的话虽是轻而易举,但一想到尚在屋中的西门娘子,男子汉的担当便在胸中蓬勃涌动,使得他宁死也不愿做出那样的负心之事。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冲进来要杀自己的,除却少数的一些是衙门里的差拨和节级,大多数竟都是身着普通百姓的各色布衣打扮,心中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进城之后,郭药师和迪不野虽已把城内的守军大部迁到了城外,其实仍有不少的宋军兵将换上了百姓服色,化整为零地潜藏到了城中各处,专待时机成熟之时,把自己和进入到城内的金军一股脑儿地包圆围歼。 “妙,妙,实在是妙啊!”
他在心中暗赞着徐清臣和陈存宝的歼敌计谋,觉得这趟中原之行终于碰上了两位有些血性、忠于王事的良臣义士,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汉人之中不全是唯利是图、只谋自保的鼠目寸光之辈,还是有一些忠于朝廷、奋起抗金的忠勇之士的,自己作为汉人中的一员,在感觉到欣慰的同时,也不得不在心中为他们暗暗地点一大赞。 可是这些人虽然忠勇可嘉,毫不畏死,可眼下却成了想要摘取自己脑袋的死敌,更有可能成为自己保护吴月娘脱险的极大障碍。 他既为这些人的勇猛点赞,甚至为他们的行为感到自豪,然而此时他们的这种勇敢,却也实实在在地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和困扰,把他推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很显然,西门庆的这位娘子,乃是徐清臣他们这些人用来献媚和稳住自己美人计,而她作为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妇人,未必就甘愿为他们的这一计策所摆布,极有可能是在他们的各种威逼利诱之下,含羞忍愤地来到此间向自己奉献她的贞操的。 这样的女人,按理说是有功于徐清臣和陈存宝他们这些守土一方的文官武将的,但是这样的女人,在这样的年代里,往往也会被人视做不详之物,在被人利用完了之后,落得个极其可悲的下场。 他清楚地记得,在民间传说和各类影视戏曲当中,春秋时候的美女西施,在被越王勾践送进吴王夫差的宫中,使得夫差沉溺酒色,荒于国政,最终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西施奉献出了自己作为女儿家最为宝贵的贞操,助力越国勾践完成了复仇大业,也算是功成圆满,便跟随范蠡泛五湖而去,隐居民间不知所终。 但这仅只是个传说而已,西施真实的下场其实相当地悲惨,她是被勾践当成了亡国宠妃,当做了红颜祸水来对待的。她的奉献非但没能换来越国君臣的感恩,反而被他们残忍绑在了一块大石之上,沉入了江水之中溺死。 如今的西门娘子,在徐清臣他们算计自己的计策当中,也算得上是有功之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处置她呢?张梦阳心中实在是拿不准确,他这个在二十一世纪里生长起来的中学生,对古代文人士大夫们心中的观念,了解得实在是极其有限。 外面的金兵的呼喝之声,开始变得愈益整齐和响亮了起来, 显然他们在与宋军的砍杀之中,已经开始扭转了起初的被动局面,逐渐地掌握了场上的主动。 可是这种转变对衙门里的张梦阳而言,压力并没有丝毫的减轻。非但没有减轻,那些不断攻过来的宋兵较之刚才,反倒愈加拼死地冲锋了起来,使得张梦阳的抵御,已经明显力不从心了。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好架不住群狼,在张梦阳于手腕和右臂两处接连受了枪伤之后,一个宋军士卒手上的朴刀冲着他的下盘横扫了过来,他急忙跳跃起来躲闪。 与此同时,屋顶上一枚瓦片倏地向他投掷了过来,其势挟风,来得极是迅疾。此时的他,身子尚在半空,欲要躲避,手脚却是毫无着力之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瓦片朝着自己的头顶飞落。 “啪”地一声响,张梦阳顿觉脑门之处一阵钝痛,他暗叫一声不好,身子随即向地下直堕。 刚一落到地上,一股粘稠滚烫的液体随即顺着额头、鬓角、耳后流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下伤得不轻,还想要挥刀抵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十余把刀枪斧钺眨眼间同时攻到,全都是指向他肚腹和胸肋间的要害之处。 他把眼睛一闭,心想:“完了,我张梦阳交代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