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针锋相对 这时,只听一人清咳了一声,嗓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娄室将军此番南来,乃是身负大金国皇帝陛下的嘱托,燕京归属之议,是将军此行首先要解决之问题。其实有关此一问题,我君臣早有成议,本想来日与将军细谈,既然将军此刻便即提起,那么老朽便就此事,暂与将军说道说道。”
娄室在今晨的朝会大典上,曾由一向与宋人打交道的副使李靖指认过,此刻与他对席的发言之人,便是当今在宋廷权倾朝野的太师蔡京。 听了蔡京这番话,娄室以谦卑口吻道:“蔡太师请道其详。”
蔡京道:“我皇帝陛下与贵国皇帝陛下早有约言,两朝各由南北出兵,对辽邦形成夹击之势,辽事既平,我朝将原本岁输辽邦之银两资物,转输贵国,而原为石晋割让与北国的燕云十六州之地,由我朝收回。”
不等蔡京说完,娄室便即道:“蔡太师所说不错,我记得当时约言中写得明明白白,盟约之后,山后诸州及燕山以北所属辽人地土,由大金国负责攻取,燕山以南五州之地,由大宋负责出兵攻取,而遵化以东的营平栾三州,非石晋所赂故地,乃刘仁恭先于石晋所献于辽者,故不在成约许诺之内。请问蔡太师,是也不是。”
蔡京捋须颔首道:“当时你我两朝因此三州之地,各有所执,故后来不得不暂且搁置,因而写入盟约之内者,确是只有一十三州之说。”
原来,宋金所争执的燕云十六州,从地理上来说,可划分为三个部分,一是燕京及其从属州郡,这些州都位于燕山以南和太行山以东,与河北东西两路接壤,与中原本为一体,故也称山前诸州,包括燕州、涿州、易州、檀州、顺州。按照宋金最初盟约,这几州由大宋负责攻取。 二是西京大同以及从属州郡,这些州郡位于燕山以北或者太行山以西,故也称山后诸州。包括云州、寰州、应州、朔州、蔚州、妫州、儒州、新州、武州。这些州郡按照盟约,是由金人负责进攻。 待捉住了辽国天祚帝之后,金国为酬劳宋人出兵夹击的功劳,再将自己攻取的山后诸州转赠与宋朝,而大宋将原先每年输入大辽的岁币绢帛等钱物,转输于金国。 第三便是营、平、滦三州。这三州由于是石晋之前占据幽燕的刘仁恭贿赂给辽国的土地,金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要把此三州算在归还给大宋的土地之内。 实际上金人答应由宋人负责攻取和灭辽之后赠送给宋人的土地,只有燕云十三州之地而已。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宋金之间的盟约达成之后,金人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把辽兵主力歼灭殆尽,天祚帝携带着宠妃萧莫娴被迫逃入夹山龟缩躲藏,山后诸州由金人顺利拿下。 而大宋的十五万大军北伐燕京,起初声势浩大,不想在与萧太后的数万大军几番交锋下来,被打得大败亏输,竟连一寸土地都未曾收回。 直到郭药师与萧太后闹掰,率领驻守在易州、涿州的常胜军反水投靠了大宋,大宋由此而勉强算是收复了两州土地。 如若不然,待到金兵攻破居庸关之后,与天祚帝东西并立的萧太后匆忙撤出燕京,宋军颜面丢得恐怕比这更要彻底。 由于宋军在灭辽之战中寸功未立,已然独克全功的金人,自也不愿意把已经到手的燕云之地吐出来转赠与大宋了。 而宋徽宗赵佶却是好大喜功,一心想要趁此机会完成祖宗收复燕云的宏愿,哪怕仅只是收回燕京一地,也在所不惜。 金人也毫不客气地对大宋开出了条件,要想拿回燕京,只有一个条件——给钱。 娄室此番前来,就是要就大宋赎还燕京所出价码,来与宋廷君臣做最后磋商的。 娄室看了看道君皇帝,又转过头来看着蔡京笑道:“南来之前,我皇上曾向我明言,待得燕京交割给大宋之后,便要将平州升格为我大金国的南都,因此营平滦三州,将永为我大金国世守边疆,奉劝蔡太师再也休提。”
娄室言语间虽面带笑容,口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强悍,在场的宋廷君臣都是心中一凛。 赵佶面带笑容地道:“关于营平滦三州,朕看还是采用咱们先前的老办法吧,将之暂且搁置起来,等以后有了机会,在慢慢商量。”
“如此最好!”
“吾皇圣明!”
“臣等愚昧,不如陛下见地之深。”
在场的大宋臣工群相符合,一时间马屁如潮。 太尉杨戬待得喧哗之声静止下来,便开口说道:“既经陛下圣裁,那么我朝与大金目前所当议者,便只有除开三州之外的山前五州,以及拿住耶律延禧之后的山后九州了。”
“杨太尉此言差矣!”
坐在娄室身旁的李靖,目光炯炯地望着杨戬说道:“我南北两朝在誓约之中早就说得明明白白,盟约一经对天下布告,双方均不得与辽兵单独媾和,而一方因出兵迟缓或战事不力,以致难为夹攻之效,而石敬瑭时候所割入北国之汉地,即不予归还。”
杨戬辩解道:“盟约一成,我皇上即派童贯太师统领一十五万大军北上,哪里称得上是出兵迟缓?若非我大宋陈兵边境之上,拖住了辽兵的数万大军,贵国岂能那么轻易地打破了居庸关,逼走萧太后?因此上,燕京虽由贵国大军所下,实则乃是贵我两方夹攻而得,李副使所说的不为夹攻之效,真是令我杨某人不知所云了。”
娄室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道:“连一个像样的胜仗都未曾取得,被为数不多的万把辽兵迫得陈兵在白沟河境上而不敢轻举妄动,这就是杨太尉所说的夹攻么? 几番败仗打下来,是童太师无奈之余,派人到居庸关外的怀来见我皇上,请求我朝出兵替大宋打下燕京,事后情愿增加岁币以酬我王师,请问童贯太师,此事可是有的?”
说着,娄室把目光转向了童贯。与此同时,来远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在一霎那间都投注到了童贯的身上。 童贯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轻咳了一声应道:“这事么,也是经过本太师慎重考虑再三,并且写成了题本表奏朝廷,经了朝廷的许可,方才布置施行的。否则的话,童贯何德何能,哪里来的胆量敢于擅专此等军国重事。”
童贯这么说,那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他这么做是得到皇帝赵佶的许可的了,绝非他一人私下与金人交接。 赵佶坐在上面听得他把自己给供了出来,冷哼了一声,神色之间颇为不喜。 金国副使李靖插嘴道:“童太师,当时你派到怀来去的信使,居然把你送给我皇上的亲笔书信给丢失在了路上,从而延误了好几日的军机。下次再派人担当如此要务,可要谨慎地择人任使了。如此紧要的机密文书,若是落在了辽兵手上,实在是于贵我两国,大有不便。”
宋廷君臣当中知道童贯向金国请兵代攻燕京之人,本来只是包括皇帝在内的极少数,至于他派人下书给金人,中途中竟致把军书给遗失了的,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不少与平日里与童贯不对付的朝廷大员,此时纷纷出列跪到堂前,出言指责童贯前线专权,所用非人之失,要求道君皇帝予以严惩。 一时间,来远堂内唾沫星子四溅,吵吵嚷嚷地乱做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