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茫茫草原之后,继续晓行夜宿地南行,三天之后,他便进入了川原丘岭纵横的山脉地带。到达了距离居庸关仅一日之程的奉圣州。 但他并未由此向东朝居庸关而去,却是在奉圣州问明了前往曲阳县的路径,拍马直向南行。 由奉圣州继续往南,又翻过了几座大山,郡县乡村便逐渐地多了起来,人口也较北边的草原地带益显稠密。 又向南行了三天,他来到了易县城南的易水河。 这条河就是战国末期,燕太子丹与宾客相送荆轲西去刺杀刺秦王嬴政,与之相别而歌之处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首曾经在语文课本上学过的诗歌,此时又在张梦阳的心中默默地念了起来。 想当初荆轲离开燕国西行入秦行刺秦王嬴政,虽然行的悲壮,歌的也悲壮,但在此处相送他的,尚还有燕太子丹及其手下的不少人。 而自己今日亦临到了这个地方,与荆轲肩负着相同的使命,却是形单影只。 呼啸的寒风,冰冷的河水,似乎映衬得自己此行,比之荆轲还显得更加地悲壮。 想到悲壮一词,他的心中陡然一惊,心想悲壮这个词用在此处可显得不对了。 想当初荆轲西去刺杀秦王,那是有着一些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味道,大概是猜想到了他那一行的胜算似乎不大,所以他在与高渐离击筑而歌的时候,歌声和气氛才会显得那么悲凉与凄清。 就连相送他到此的燕太子丹和众宾客,也皆是身着白衣,头戴白冠,那是干什么?难道是知他西去必死,为他披麻戴孝么? 想到此处,张梦阳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惧怕。这是他从萧太后和小郡主那里接受了这个任务以来,所从没有过的。 他在心中自我鞭策道:“荆轲西行刺杀秦王,那是深入到了秦国腹地,在侍卫重重的秦都咸阳的庙堂之上,胜算当然不大了。所以历代人都说他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我今番刺杀娄室则又不然。娄室南下入宋,远离故国,身边所带随从不过数十,与千年前的秦王嬴政怎可相提并论? 且荆轲的身边只有一个临阵退缩的秦舞阳为助,我到了曲阳县联络到了红香会弟兄,以我这二头领的身份相招,那有可能是一呼百应的。 而且我答应过小郡主和太后,不管寻着寻不着机会下手,都要保证能够全身而退。太后背着小郡主不知,偷偷地把我招了去叮咛嘱托,显见得对我这条贱命也极是关心,我怎可辜负了他们娘儿俩?”
“哎,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是好生矛盾,既要努力地把娄室刺死,又要保证能够全身而退不伤及自身性命,世间哪有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 那娘儿两个却企盼着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会发生在我张梦阳的身上,既可见她们娘儿两个对我的关心与情重,也可见她们到底是女人思维,对问题的思考难免会失之于简单与感性。就连太后这样的女中豪杰,也莫之能外。”
他记得那天自己带队在营外三十里之外巡逻,交班之时赵得胜告诉他,回营之后先到御帐中觐见太后,太后有事情要吩咐。 张梦阳“哦”了一声,便与赵得胜作别。回到营中先不急着去见小郡主,而直接到太后的御帐中叩见太后。 他预感到太后叫他必是与刺杀娄室有关,以为又有了什么新的有价值的情报。没想到见了太后之后,太后只是告诉他到了汴京一切都要小心从事,若时机不成熟,千万不可强为。话语之中不着痕迹地透露着对自己的关怀爱惜之意。 太后还说:“我曾经觉得这事儿太过凶险难办,准备将其搁置起来以后再说,可见莺珠你俩决心信心甚大,也不便过于拂逆了你们。”
“大辽已经这样了,娄室这样的人,在金军里也不止他一个,只要你在大辽忠心于王事,杀不杀他,本宫实在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张梦阳心想:“太后之言,与小郡主对我的嘱咐其实一样的,即宁可不杀娄室,也要活着回来。可是我在两个美人跟前已经把话说满,这趟入宋,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们一个交代才行。”
他躬身答道:“太后的嘱托,微臣一定牢牢地记在心上,绝对不会自暴自弃,轻捐了这有用之身。”
萧太后点头道:“这便好。需要几多人手,需要筹备些什么应手之物,你只管奏上来,只要本宫能办得到的,无有不允。”
“谢太后。我原也说过,要把这事做得成功,越是机密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只我一人前去便足矣。待到了南边,寻到了红香会那一帮人,从他们那些人中寻找合适之人便可。”
萧太后道:“嗯,你说的也是。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对答之后,萧太后便把他从帐中打发了出来,小郡主和梅里、月里都不知道,萧太后自也没有对她们说知。 想到这里,张梦阳笑着摇了摇头,想道:“”太后虽说看起来冷艳逼人,但她的心中,对我张梦阳可是着实不赖呢。”
他又把手握到了那把龙泉剑的剑柄上,原本属于萧太后的这把佩剑,如今正悬挂在他的腰间,保护着他,成为他生命中一件不可多得的大杀器。 这件大杀器,已经在金河山上救过了他的性命,说不定接下来对付娄室的时候,还要继续仰仗着它。 …… 由于金人已拿下了燕京及其附属州郡,原本的宋辽边境,此时已然变成了宋金的交界之地。由于宋金之间乃是同盟友邦,双方边关士卒间已不再如宋辽时候那般警戒对立,森严壁垒。 再加上易州与涿州早已跟随着郭药师叛变入宋,张梦阳立足慨叹的易水河,即已经算是大宋的疆土了。 他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来到了大宋的土地上,倒是起初未曾料想到的。 过了易水河,循着从百姓口中打听得来的路径,控马徐行,五六十里之后,便来到了定州府下辖的鱼台口铺。 由于此地百余年来一直是大宋疆土,来往行人的穿着打扮,已然颇有汉唐之风,非复北地契丹、女真等族人的披发左衽之习。张梦阳看在眼中,也自有了几分亲切之感。 他在镇上寻了家面馆,向店家点了一碗鸡丝面,然后烫上一壶酒来。 面还没煮好端上来,酒倒是烫得挺快,提前摆到了桌上。张梦阳于是又让店家切来一盘包肉,一碟咸花生,一边等面,一边慢慢地坐喝。 又过了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鸡丝面做好端了上来,张梦阳吃了一口,味道极是可口,便即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碗面刚吃下去一半,就听身后有人叫了声:“二头领,是……是你么?”
语声中满含着惊喜和激动。 张梦阳回过头来一看,见此人十分面善,辨了几眼之后,认出他是曾在天开寺中解了裤带往童贯脸庞上撒尿的苟顺。 “你……你是苟顺?”
苟顺高兴地走上来拉住他手道:“二头领好眼力,居然还识得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梦阳答道:“哎,一言难尽。请问哥哥,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了?方天和大哥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