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见她面上满带着哀戚之色,看在眼中顿觉其楚楚可怜,便把手伸过去,将她的手握住,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我为了莺珠已誓要离去,何必非要把真相对莫娴说知,徒增她心中的烦恼?莫如且将虚言应付于她,好使我离去之后,令她不致因我而太过悲伤。”
“莫娴,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杯鲁虽算不得什么当世英雄,却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世俗男子。我杯鲁今天当着长生天之面,给你把话儿撂在这儿,你生是我杯鲁的人,死是我杯鲁的鬼。 我杯鲁就算拼着一条性命不要,也要把你萧莫娴娶做老婆。如果不能对你负责到底,宁愿我杯鲁遭受天打五雷轰,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口一个“我杯鲁”如何如何,心中想得只是“我是张梦阳,迫不得已之下,代杯鲁所发之誓,可是与我无干。”
又想:“诚愿那杯鲁也能如我一般,对莫娴百般体贴呵护,我与莺珠就算走到了天涯海角,也不用再为她牵挂了。”
萧淑妃听她发下如此重誓,心内感激之余,也甚是有所不忍,连忙抬手按在他的唇上,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只要你心中有我,名分什么的,我又岂会把那看在眼里?皇贵妃的名分,难道还不够贵重么?你以为我会把这看在眼里么?杯鲁,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难道到今天,你还没明白?”
张梦阳笑道:“明白,至少到今天,我总算是明白了。”
萧淑妃白了他一眼,给他端起了樽中酒来,媚声说道:“陛下,来,让臣妾敬你一杯!”
张梦阳被她这一声陛下,给叫得心悸神摇,如坠入五里雾中一般。当初在燕京之时,被人叫上一句“张都统”,便觉得浑身颇不自在,毕竟有生以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如此尊崇过。 可今天,萧淑妃的一句“陛下”叫出口来,几乎令他不知所措。以她的贵妃之尊,这一声“陛下”自是平常叫惯了的,只不过往常那是对着她的皇帝老公所发,然而今日的这一声“陛下”,可是明白无误地对着自己叫的,而且叫得是那么的娇媚动人,又怎能不让他陡然心动呢? 张梦阳把酒樽接在手中,说道“莫娴,我不是皇帝,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做皇帝。你还是叫我杯鲁吧!”
萧淑妃道:“我听说,你那皇帝老子,对他帐下的那些儿子,闲常管教甚严,动不动就横眉竖目地训斥,唯独对你,却是发自内心的钟爱喜欢。谁能料得定,将来你终究与皇位无缘呢?”
张梦阳苦笑道:“莫说皇位注定与我无缘,就是这龙虎卫上将军,也是得来的侥幸,在我的深心里,也时常地为这封号的名实难符,暗自惶愧,可不要再跟我提什么皇位不皇位的了。”
萧淑妃柔声道:“你距离皇位如此之近,而却能不为所诱,自甘平淡,这等高风亮节,可比那些使用各种阴谋诡计,苦心积虑地要把皇位赚到手的人,难能可贵得多了。 杯鲁,不管你将来是不是皇帝,也不管你将来心中是否有我,我都始终把你看成我心中的皇帝。陛下,臣妾敬你的这酒,你就把他干了吧。”
又是一声陛下,又是一声臣妾,直叫得张梦阳心里痒痒地,这樽酒即便不饮,也已是醺醺然地满是醉意了,可当此情景,他又怎好拒绝佳人的这一番美意? 将她递过来的樽中就一饮而尽,张梦阳口中喝着她所敬的美酒,鼻中闻到了她身上散过来的淡雅的体香,再加上刚刚被她又是陛下又是臣妾地叫得心痒难挠,一时间情难自已,便再也控制不住,拽住她的小手轻轻往怀里一带,萧淑妃便乘势乖觉地扑入了他的怀里。 一时间,两人好似扭股糖般地粘在了一起,口舌交缠,鸣咂有声。爱到情浓之处,张梦阳便抱起她来,到那鲛绡帐中,鸳鸯被底,共赴那巫山云雨去了。 完事之后,两人并不起身,继续在锦被中缠绵亲吻,软语温存。 正当张梦阳为难如何把那分别的话说出口之时,萧淑妃抚摸着他的脸庞说道:“杯鲁,有一句话,几天来我一直想要对你说,只怕你听了之后,心里面会不高兴。”
张梦阳道:“有什么话但说不妨,你见我何曾对你不高兴过了?”
萧淑妃面含忧色:“我是想说,我俩老在此处偷偷摸摸地,终不是个长久之计。况且此地虽说偏僻,但太监宫女之中,延禧的耳目也并非没有,你在这里多耽一日,便多有一日之忧。 我是想……咱俩在一起虽然快活,可总不能为了这快活,而将你置于这等于性命有碍的危险之地。如果再如上次那般,被辽东五虎把你迫害得几乎要命丧黄泉的话,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缠绵在悔痛之中了?”
张梦阳听她这么说,眼睛突然一亮,似乎看到一条宽阔的坦途出现在眼前。 张梦阳抓着她手说道:“你说的很是,上次险些丧命在辽东五虎之手,至今思及,犹然心有余悸。前车之鉴,可不能让它再次重演。如果真的命丧黄泉,此后再也见你不到的话,那我也是要和你一样,经常地缠绵在悔痛之中了。”
说罢,想到此番一别,实不知何时再能与她相见,更或者终生不能与之再见,心头上瞬间被一种浓郁的伤感之情所笼罩,眼神之中,也是相应地写满了离别的凄楚之意。 两个人四目交对,两双手掌紧紧地相握着,一时间百感交集,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晌,萧淑妃方才幽幽地道:“杯鲁,好男儿理当志在四方,况你又有着个这么好的出身,又生在这么个建功立业的时代,不该把如此的大好光阴,都耽延在我的身上。”
张梦阳心内伤感之余,又暗自庆幸她今天竟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刚才还在为如何对她说出自己的离别之意而伤脑筋,这一来,可不给自己省去了一节筹策之苦了么? “莫娴,你是想让我离开你么?”
“傻小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恨不得此生此世,一刻也不离开你才好。为了长久的相聚,就必得忍得下这暂时的离别。 我只愿你在大金国那里创建下属于自己的功业,能把我和月理朵从这牢笼之中解脱出去。那时,我们再来陪伴在你的身边,那可就真正的无忧无虑了。”
张梦阳想到那个所谓的杯鲁,未必是对她真诚相恋,说不定只是个生性风流,惯拿甜言蜜语把女人哄骗上手的浪子,与她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并无什么与她长相厮守的打算,否则,那小子如今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至今不再露面与她相见? 如此一想,心内便不由地沉重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暗忖:“杯鲁啊杯鲁,不管你这家伙此刻是在哪里,都望你不要忘记了在天祚帝的身边,还有一个时刻在牵挂着你的女人,愿你不要忘记她才好。”
“莫娴,你说的很是。”
张梦阳微一愣神之后答道:“为了长久的相聚,就必得忍得下这暂时的离别。不瞒你说,我这两天也正有此意,只不知该当如何对你开口说才好。这会儿听你一说,才知咱俩原来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可不恰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