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月里骑马在前,张梦阳骑马跟在后面,三人三骑如同一个不规则的品字形般,奔驰在青冢寨以北的草地上。 小郡主只告诉他说要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稳妥的所在,并未明确地告诉他目的地是在哪里。一路上,他心中觉得纳闷,开口向梅里与月里询问。 月里本来想要告诉他,梅里没好气地抢先训斥他道:“郡主说要把你送到一个安全所在,只是一心为你好罢了,你问个什么,难道你以为郡主会害你么?”
张梦阳伸了伸舌头,不再言语。可巧此刻梅里正回过头来看他,恰把他伸舌头的怪模样看在眼里。梅里不由大怒起来,大声道: “你这家伙,做这等怪相干么?郡主能打得你,我就打不得你么?”
说着挥起手里的马鞭来作势欲打,吓得张梦阳把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了。 月里在一旁看在眼里,莞尔一笑,并不说话。 大约接近晌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渔阳岭大营。这里是萧麼撒的父亲萧得里底与同知北院枢密使萧查剌驻军之处。整个渔阳岭远远近近,到处都被各色军帐点缀着,看上去气势磅礴。 三人距离渔阳岭大营还有好几里地之时,便即折而向西,自大营之旁绕过,直奔入夹山里去了。 有卫王护思与萧得里底、萧查剌等人在外驻防,天祚帝只带领数千御营亲军躲在夹山里行围打猎,饮酒唱歌,乐得逍遥自在。虽也做着中兴大辽的梦,也曾派人向西夏与谟葛失、白达旦等草原大漠上的番部借兵,但对如何反攻复国,心底内实无任何可行的谋划。 殊不知以若所为,行若所欲,何异于南辕北辙?所谓反攻复国,中兴大辽云云,始终也都是水中花,镜中月,不着一些儿实际之处。 夹山乃是阴山的一个小小支脉,其中有山谷有沟壑,是一个颇为险要的所在,端的易守难攻。天祚帝之所以相中此处。主要也便是这个原因。 梅里与月里引着张梦阳,在夹山的沟壑间转了几个弯,通过了几处御营亲军把控的关卡之后,便来到了一个较为平坦的山坳处。 这处山坳的尽头,是一片较为浓密的树林。张梦阳跟随着梅里、月里直朝树林奔去。待到了树林跟前,方才发现右侧有一条仅容一人一骑通行的窄道,离得稍远的话根本不易发觉。 逐渐地,树林的阴暗处,现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半圆状石坟。三人来到石坟之前下了马。张梦阳心中疑惑重重,不知她们带自己来这种地方是何用意,这是要给谁上坟么? 梅里在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再那古旧的石坟之上击打了三下。不一会儿,自石坟的正中裂开了一道缝,一个年轻女子在其中探出头来。 张梦阳见那石坟裂开了一条缝,本已骇异不已了,不知这俩丫头将要如何整治自己。待见在这缝隙中居然探了个人头出来,更是吃惊的无可如何。 “原来是你们,怎么小郡主没跟你们一起来?”
说着,石坟上的缝隙被她开得更大了些,双手扳着两边的石板微一用力,便从坟里弹身跳了出来。 张梦阳见这女子笑靥盈盈,身体柔软,膝关节也会打弯,知她原来并非女鬼,于是便放下心来。 只见这女子约十七八岁年纪,见到梅里、月里十分高兴,脸上笑意盈盈,与她们两个咭咭格格地说个不停,显见得三个人非常熟识。 梅里、月里说明了来意,并说小郡主可能一会儿就到。 那女子听她们说小郡主的一个侍卫被人冤枉陷害,想要把他寄存到淑妃娘娘这里暂避一时,便张目朝他们身后的张梦阳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那女子顿时惊恐地说道:“怎么……是,是你?”
一时间,只见她一张脸被惊得煞白,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来。 梅里奇怪地问:“咦,月理朵姐姐,你认得这家伙么?”
月理朵一时回过神来,摇头说道:“不……不认得,是我看错了,认错人了。”
梅里坏笑地揶揄道:“月理朵姐姐是不是想情郎想疯了,把我们带来的这个小子,错认做了日思夜想的情郎了吧?”
月理朵粉面一红,笑骂道:“你这妮子专会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便作势要打。梅里嘻嘻笑着躲开了。 月里趁机稍稍地凑近了他,低声说道:“这里是淑妃娘娘的行宫所在,你要小心在意,切不可乱说话。”
张梦阳答道:“谢谢姐姐交代,我记下了。”
刚说完,内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淑妃!”
“淑妃娘娘!”
张梦阳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在长青县官衙里,无意中听到的韩打虎与高保奴之间的对话。当时他们说自己与那个什么淑妃娘娘有染,而所谓的淑妃娘娘,就是他们认为被自己所勾引的那个有夫之妇了。 淑妃,是一个被他们称作老爷子的人的女人,他当时推断,那个所谓的老爷子,应该就是指的天祚皇帝而言。 自己之所以被他们追杀,之所以被害得只剩下了半条性命,之所以被小郡主救下,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得救活转来,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自己勾引了这个所谓的有夫之妇了。 这个淑妃,究竟是何许人也?自己因何被人指说与其有染?待见到了她,或许就能分辨得明白了。 那个月理朵,想来应该是淑妃的婢女了,她刚才见到自己之时,听她的话里,应该是对自己不陌生的,可她为什么又是一脸的惊恐之色呢。 虽然梅里问她之时,她否认与己相识,并说是认错了人,但那明明是欲盖弥彰的遮掩之词,是她竭力地想要隐藏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想要隐藏,她到底想要隐藏些什么东西呢? 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隐隐的不安来。心中极欲看看这个淑妃,这个别人口中与自己有染的有夫之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从那石坟打开的空隙中钻进去,是一道下行的石质阶梯。 沿着石阶向下走了约十几米后,便是一溜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是一道可供上行的石阶。 由于石坟之上的那道空隙已被重新阖上,整个甬道中没有一丝光亮,张梦阳全凭三个女子的脚步声引领,才走到了这可供上行的台阶之前。 月里对他说了声:“小心台阶。”
他这才发觉该要拾级而上了。于是伸出手掌,在月里的小手上轻轻一握,表示谢意。 黑暗之中,月里低着头没有出声,脸蛋儿却悄悄地红了。 沿着石阶上行了十几米后,月理朵把一堵石门往两边一分,一道阳光霎时射了进来,几个人便由这刺眼的阳光中钻出了甬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被周围的山梁围起来的小小山谷,山谷中布置着一座静雅清幽的庄院,一道小溪自远处的山间蜿蜒而来,由这庄院内曲曲折折地潺潺流过。清澈的小溪之上,一远一近地架设着两座木桥,木桥栏杆上的雕刻,简易而不失精雅。 每座桥的两侧岸上,各起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屋。一些叫不出名色的花草,点缀在石屋的前后,使得这座寒冷季节里的庄院,处处洋溢着春天般的色彩。 张梦阳不自禁地口中赞道:“好清幽的所在!”
月理朵回头看了他一眼,目露惊慌,左右看了看,然后把手指竖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梅里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
张梦阳莫名其妙,暗忖道:“怎么这地方还不能随便说话么?”